一夜夢中沉浮,似是流盡了這一年的淚水,淚濕的是枕頭,破碎的是她那顆早就千瘡百孔的心。
不出意外的,又是在那一聲“媽”的時候驚醒。這么多年了,每每夢到母親消失在窗臺的那一刻,她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覺得天上烏云密布,好像下一刻就要直直地塌在自己身上,讓她癱軟在床,好像就站在死亡的邊緣,進(jìn)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天還沒亮,她透過半開的窗直勾勾地盯著外邊的月亮,好像要透過月亮看些什么。
月華如水,透過窗戶將光輝灑向了坐在床上,縮成一團(tuán)的女人身上,她雙目大睜,卻毫無光彩。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尖尖的下巴放在手臂上,好像陷入了一個滿是悲傷世界,那個世界只有她,再無旁人。
媽,五年了,你從不曾進(jìn)過我的夢,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我好想你了,真的。我知道你還在怨我,可是拼了命生下石頭這件事,我卻從不曾后悔過。
床上的女人一動不動,如果不是背部還有微微起伏,真叫人覺得已經(jīng)毫無生氣。女人保持著那樣的姿勢直到天亮,似是在贖罪,又像是在自虐。
微微動了動發(fā)麻的胳膊和腿,鉆心的疼刺得她頓時回過神來。“啊!”女人的臉上痛苦之色溢于言表。剛剛挪了挪腿,就不受力的摔向床。破舊的木板床頓時發(fā)出吱吱的聲音?!皨?,我今天又要去看你了,你不開心嗎?”洛錦自言自語,隔了一會兒才聽見她低低地說“你怎么能開心呢?媽,我這次還是不想帶石頭去看你?!?p> 家里實(shí)在太小了,為了省地方不得不在床尾放個洗臉架。拿清水簡單地洗了洗臉,慢慢地走向家里唯一的那面鏡子前,洛錦雙手顫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慘然一笑,原來歲月毫不留情,年僅27歲的她眼睛旁竟然出現(xiàn)了幾條深深的皺紋。
拿著早就準(zhǔn)備好的葡萄,靜靜地鎖好門,那“啪”的一聲在安靜的早上顯得格外刺耳。
西山離這里有些遠(yuǎn)了,也沒有去那里的公交車。她沒有那么多錢,每年都是走著去走這回也就習(xí)慣了,來回四個小時,她算了下,今年不能和媽媽說那么多話了,她還要早早回來,坐公交車去找那個人。
她沒有穿昨天的那條裙子,害怕媽媽見了會更加生氣。她穿了一件紅黑的格子襯衣,一條洗的發(fā)白的牛仔長褲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瘦弱,兩年前還很合身的褲子今天竟然有些寬松了。
走的時候天才剛剛快完全亮起來,可等她看見那塊冰冷的墓碑時太陽都已經(jīng)掛在天上了。一路爬上來,到處都是雜草,連石階的縫隙,都被滿眼綠色所覆蓋。沒有生機(jī),所有來到這里的人,都只有無限的悲哀。洛錦被露水打濕的褲腳,還是有些微微潮濕。
西山一直以來都是窮人埋葬的地方,因?yàn)楦F,也就沒有人會隨時巡視,清除雜草。墓碑與雜草,起起伏伏,而又連續(xù)不斷。
洛錦一邊彎下腰清理著母親墓前的雜草,一邊清了清嗓子,微微出聲“媽,我又去找他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可是,我不得不去?!鳖D了頓,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拿著葡萄靜靜地坐到媽媽的墓碑前??粗赣H的照片,就像是她真的站在了自己眼前一樣。那上面母親慈祥的面容好像可以包容她的一切過錯。
“張英蘭之墓”她小心地?fù)崦?,不敢用力?p> “您還記得石頭嗎?就是您的外孫,大名叫洛靖澤。五年了,我知道您不喜歡聽,就一次也沒提過??墒墙裉?,我就必須得告訴您了。他前幾天檢查出了白血病??墒俏覜]有辦法救他,只能去找他了。所以這次,媽你一定要原諒我?!彼终f了一些石頭這幾年的趣事,好像是在彌補(bǔ)這么多年石頭不能承歡于母親膝下的遺憾。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著,從叫她第一聲媽媽到如今上大班了,會讀簡單的英語。想了想,她又輕聲開口,告訴媽媽她昨天認(rèn)了個干媽,讓她泉下有知不必再擔(dān)心。
好像真的在和母親說話一樣,時而歡笑時而發(fā)愁。
不知不覺間,太陽西斜,打在她消瘦的臉上,好似在催促著讓她回家。
“媽,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