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夢千年（六）

　　十一歲的時候，爹娘從親戚家抱養(yǎng)了一個小弟弟，于是，招娣難得的休息時間有了新的任務(wù)，那就是照顧弟弟。

　　弟弟年紀小，稍不如意就會嚎啕大哭，他一哭招娣就得遭罪。所以，招娣需要討好的人多了一個。

　　弟弟在家里就是說一不二的小霸王，沒人會違抗他的意愿，這導致弟弟更加肆無忌憚，七八歲就在外面偷雞摸狗，到處打架惹事，鄰居找上門來，爹娘就會說弟弟年紀小，不懂事，是招娣沒看好弟弟，然后當著鄰居的面打招娣一頓，出出氣。

　　等弟弟再大一些，就開始偷看隔壁女生洗澡，被人追著打。她只能在爹娘的命令下沖上去攔著，給人賠不是，因為理虧，別人打罵她，她也只能咬牙受著，至于爹娘，這樣丟臉的事，他們一向不會湊上來的。

　　到了后來，只要招娣上去道歉，人家直接不理她了，都知道，這家的閨女是個可憐的，攤上那樣的父母，他們也不好意思再落井下石。結(jié)果因為這樣，弟弟發(fā)現(xiàn)找她比找父母管用，更加得意忘形了。

　　招娣一直在等，等有一天她嫁了人，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可是從十六歲等到二十歲，爹娘還沒有讓自己出嫁的意思，招娣第一次鼓起勇氣去問娘親，娘親板著臉，啐了一口：“你這個小不要臉的，怎么？上趕著找男人??？我告訴你，我把你生下來，要你怎么樣你就得怎么樣，沒有我，哪來的你？還不識好歹了你！”見招娣還站在那，娘親更生氣了，“還站在那干嘛？還不快去地里幫忙？”

　　“孩子還小，你罵她做甚么？”父親從門外走進來，和藹的摸摸招娣的頭，對招娣說道：“孩子，你放心，我和你娘這是要給你找個好一點的婆家呢，你要聽話，啊?！?p>　　招娣被父親突然而來的和顏悅色弄懵了，呆呆的點點頭，下地去了。

　　“當家的，你怎么突然對那個賠錢貨那么好了？”招娣她娘還不知道自己男人嗎？當初自己生下招娣，可被她爹罵了好久。

　　“你個婦道人家，懂個什么？這賠錢貨找對了買家也能掙上一筆，到時候我們家大寶就有老婆本了！”招娣她爹吸口旱煙，得意的說道。

　　招娣聽了爹娘的話，她相信爹娘一定會給她找個好婆家的，就這么等啊等啊，又等到了二十四歲。

　　二十四歲，在村里已經(jīng)是個老姑娘了，村里其他同齡女孩都嫁人了，為人母了，可她還在家里呆著。弟弟今年十六歲了，因為這些年沒少惹事，同村的閨女都不愿意嫁過來，爹娘琢磨著在外面給弟弟找一個。

　　有一天，招娣干完農(nóng)活回家，一個相熟的大嬸在路上攔住自己，招娣這才知道，自己要嫁人了。

　　她興沖沖的往回趕，正遇到爹娘送了媒人出來。媒婆繞著她轉(zhuǎn)了幾圈，又上下打量一番，跟爹娘笑著點點頭，走之前囑咐這段時間對招娣好點，吃好喝好，到時候好嫁過去。

　　得了媒婆幾句話，招娣終于能吃上幾口熱飯熱菜了，雖然不能上桌，只是母親拿個小碗給她夾點菜讓她去廚房吃，可招娣已經(jīng)很滿足了。這更讓她覺得，嫁人是一件大好事。她不禁幻想，自己以后嫁過去，生個一兒半女，相夫教子，平淡安樂，像娘親、像奶奶那樣，多好啊。

　　沒過幾天，村里開始有了傳言，說招娣的爹娘要把她嫁給隔了幾個村的鰥夫，還說，那個鰥夫前面幾任婆娘都是被他打死的。

　　招娣怕了，自己要是也被打死怎么辦？連忙去找爹娘，爹娘聽了她的擔心安慰她，娘親說：“傻丫頭，我們當?shù)锏碾y不成還會害你嗎？你只管安心嫁人，那人沒有一兒半女的，還指著你給她生孩子呢！”

　　“你放心，那都是謠言，你嫁過去是給他生兒育女的，他不敢對你太過分，就算偶爾被打罵一下，那也很正常嘛，咬咬牙就過去了，我跟你娘不也打架嘛，夫妻都一樣，你別怕。”爹爹抽了一口旱煙，砸吧砸吧嘴道。

　　招娣被爹娘一勸，也安了心，聽爹娘的話，一心一意的在家里等著，等著出嫁的那一天。

　　招娣出嫁那一天，相熟人家的過來送她，卻一點出嫁的熱鬧也沒有。招娣蒙了一塊紅布，看不見，只耳朵里隱隱約約鉆進幾句只言片語：

　　“這家怎么想的，這不是推自己閨女進火坑嗎？”

　　“他們哪把招娣當自己閨女?。】蓱z這么好的招娣哦……”

　　“你看這男的，怎么……”

　　招娣不敢細想，安慰自己：爹娘不會害自己，自己嫁過去一切都會變好的……

　　招娣上了驢車，駛離村子，就算是出嫁了。她不敢去看自己未來的丈夫長的什么模樣，娘親說了，進洞房之前要是看了未來相公的臉，是不守婦德的。

　　招娣的爹娘送走招娣，剛回到屋里，招娣她爹就問了：“他娘，錢收了嗎？對不？”

　　“當家的你放心，我數(shù)了幾遍了，不會錯的！”之前媒婆給了定金，剩下的今天才付清。

　　招娣她爹點點頭，“這下大寶娶媳婦的錢就有了，你明天就去找媒婆提親去！”

　　招娣坐著驢車到了地方，卻沒有聽到賓客喧鬧的聲音，冷冷清清的。一雙粗糙布滿褶皺的手牽著招娣下了驢車，這是招娣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未來共度一生的人，之前都是娘親扶她上驢車的。

　　招娣被牽至臥房，在床邊坐下，頭上的紅布被挑掀開了，入眼的是一個蒼老瘦削的臉，臉上長滿了麻子，嘴巴旁邊還有一個黃豆大的黑痣，上面還立著幾根毛發(fā)。駝著背，穿著還算整潔的衣服站在那。

　　招娣不喜歡他的樣子，可這是她以后相伴一生的人，她必須去習慣。

　　他說他叫張老三，以后就是她的夫君了，讓招娣給自己生個大胖小子，自己一定會對招娣好的，說完，就急不可耐的脫招娣的衣服。其實招娣想說自己還沒吃飯，很餓，可娘親的叮囑又在耳邊響起：“你記得，出嫁那天是不能吃東西的，到了人家家里，你就是人家的人了，人家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招娣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行房的時候，招娣覺得很疼，像是身體被撕裂了一樣，痛的她眼淚都下來了，可娘親的話又在耳邊回響：“每個女人都會經(jīng)歷這一遭，忍忍就過去了。”

　　招娣只能忍著疼，盼著這一晚快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