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和其他的樂修不同,正常的樂修是在不斷磨煉樂技的過程中一點點的提升神識的強度和操控能力。
當他們能夠突破神識的局限將其投注到聲音中時便可以稱之為樂修了,這道關卡被樂修們稱之為音障。
突破音障的樂修無不經過了常年的刻苦練習,對于樂曲技藝早已掌握圓融,可以說十八般樂器無一不精,萬千曲目信手拈來。
而對于明心來說她的神識在一開始就已經在及格線之上,又借助對靈草生命力的敏感性,在草木的幫助下,甚至在她自己都沒有太多注意的時候,就以很快的速度突破了音障。
雖然只限于那一首曲子。
不過觸類旁通,只要跨過那道坎,后面的事情總會簡單一點。而明心這半年來每天有一半的時間都在修習樂道,到現(xiàn)在卻只學會三首曲子單純是因為:她太忙了。
她太忙了,失去力量的空虛感每一刻都在提醒她正身處怎樣一個危險的世界。明心只能挑最最有效率的方法去磨煉她的神識,提升她的武技,還有:
凝練劍意!
順(主)便(要)賺錢~
橫笛,以一道怪奇突兀的旋律為引,一張長長的畫卷在廳中眾人的識海中霍然鋪開。
塊塊怪石嶙峋,奇險陡俊,根根墨竹如劍,刺破峻峭的山巖。那尖銳的巖石是劍,挺拔的竹干是劍,橫斜的竹枝是劍,萬千的竹葉亂點,便是千萬劍!
厲害??!姚姓女修面上再無郁色,收起開始的輕視,震驚的緊盯著那臺上如劍的女子,怪不得這些無趣的劍修一股腦兒扎在這聲樂場,這曲中的難道是——劍意?!
不過還真是難聽啊……
這就是劍意?!一位花光了半年積蓄才湊夠參宴靈石的年輕劍修心中狂喜,這就是他所夢寐以求的風景,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夢幻,未來以如此清晰的方式展現(xiàn)在眼前。
這是劍意!一個蒼老的筑基劍修怔怔出神,仿佛間他又回到了那個最初的清晨,一襲白衣,一壺烈酒,一劍西來,驚艷了他一生的時光。
多少年了,他苦苦追尋那縹緲的劍道,幾曾就要放棄的道心在這嶙峋的笛聲中重又堅定。
他起立,出劍,寶劍寒光如秋水粼粼,洗盡鉛華,反濮歸真。
在他身后一個又一個劍修昂然起身,寒星亂點,或凝眉如山,苦心研磨笛聲中的劍意;或信手拈來,肆意揮灑著自己的劍道。
一襲紅裳,一曲《墨竹》,一腔劍笛,半堂寒霜。多年之后,又會照亮幾人的時光?
……
大廳邊緣處,金袍青年嘖嘖搖頭:“這么難聽的曲子也能迷成這樣,練劍的果然都是瘋子?!彪S即向著兩個管事傳音道:“都給我盯緊了,砸壞了東西你們賠一半!”
至于砸壞東西的劍修自然是全額賠償,這個不用說。
無視掉兩個管事要哭出來的表情,金袍青年轉頭看向此間另一個“瘋子”,果然也在靜靜地看著臺上的明心,目光晦暗難明。
“我就說嘛,再強的瘋子也是瘋子,怎么可能抵抗的了咱家可愛的小瘋子?”金袍青年自以為得計,湊到青衣女子的身邊道:“怎么樣?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不是她自己的劍意?!迸硬]有像其他劍修那般入神,聲音一脈清冷。
金袍青年無奈,一個樂修怎么可能有什么劍意,大姐你要求不要那么高好不好?“但是能用樂曲表達劍意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師妹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授徒方法嗎?”
“這不是太難想到的事?!辈浑y想到,卻沒有用到,自然是因為沒有必要。
“切,就那些老古板,滿腦子都是劍,想得到才怪。”而且就算想得到也只會不屑一顧吧,金袍青年不屑道。
師長被說成老古板,女子卻沒有反駁,很久以前,也有一個男人說過這樣的話:“若能把劍意融入樂道,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那些老古板,怎么能明白本天才的想法?”
只不過那個男人是個真正的劍修;
沒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靜靜聽了一會兒,女子說道:“你可知道作曲之人在哪兒?!?p> 在哪?不是該問是誰嗎?青年突然也對這位神秘的作者起了興趣:“這個我還真未問過,等下我問問明心?!?p> 原來她叫明心。
“不必?!迸幽抗馊鐒χ?,看得青年心中冰寒,“不要打探我的事?!?p> ……
就宋竹創(chuàng)作的這首曲子來看,他確實是在所謂的“樂劍”上下過不少的功夫,不過顯然是失敗了,于是作為其理想的傳承者,明心毫無心理壓力的將這首曲子的支配權據為己有,反正他也用不上不是?
明心連劍氣都發(fā)不出半點,更別說劍意,所以曲子中的劍意傳達遠遠達不到宋竹吹奏時那種讓他人身化其中不辨己身的境界,只是徒有其型而已。
但那畢竟是劍意,即便結丹劍修都不一定能領悟的劍意,徒有其型對這些不得其門而入的劍修也足夠珍貴了。
百余種不同的神識反饋從廳中眾劍修處發(fā)出,帶著他們對這首劍曲獨到的理解,和對自身的劍道體悟。
若是這些劍修對樂道在了解一些,就會知道當他們放開防備任由自己沉浸在明心營造的劍意圖幅那刻起,他們此時心中的所悟所感對明心來說就再不是秘密。
而此時這個“可愛”的小樂修正在肆意地竊取他們多年來對劍道的理解感悟,和對劍術靈力的獨到使用方法。
明心此時無暇一一分析這些反饋,仙心瘋狂轉動,一心二用,一邊維持著這首極為消耗精神的《墨竹》,一邊將這些神識信號中所帶的信息如同一臺機器一般強行刻印在識海當中,以備回去慢慢整理。
嘖,就當是你們交的學費吧。
一曲的時間不長,吹完就再重復一遍,觀眾反響好,老板不發(fā)話,也沒人不長眼地來拉明心下臺,三遍過后,明心確認今天再沒有什么新的收獲,便停了下來,向著還能保持清醒的東側眾人鞠了一個躬。
趁著西邊的眾劍修還沒有醒神的功夫,一躍跳下玉臺,沖著嫵娘匆匆地說聲再見,便拖著還在偷吃旁邊劍修桌上靈果的何遲一溜煙跑到玉臺的后面。
玉臺后平整的玉璧上此時出現(xiàn)一個黑黝黝的圓洞,卻是早有傀儡幫她準備好了“后門”,明心拍拍金傀儡的腦門,一躍跳進洞口,匆忙間只來得及向傀儡傳音:
“三遍!記得加錢吶!”
這一套動作兔起鶻落,一氣呵成,旁邊的一眾侍從樂師雖然見慣了這一幕,還是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也不知道這些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劍修看到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
登仙樓旁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中,一面普普通通的磚墻突然咧開一道大口子,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先后從口子中跳了出來。
“呼,還好沒追上來,何遲你下次能不能別那么磨蹭?”
“安啦,你跑的跟兔子似的,又沒有結丹,怎么可能有人跟的上來?”
不小心不行啊,明心拂拂胸口,這幫子劍修看著老實,有那不要臉的纏起妖來一點都不比何遲差!
明心小心的看看四周,神識觸角放開,取出一套遮頭的大斗篷套在身上沿著巷子向福泰樓的方向飛跑,夜色深沉,登仙樓明亮的燈光掩映下更顯得小巷幽暗。明心跑著跑著突然猛地停下腳步,心中氣苦:
道友,你踩到草了!
完了完了,這都能追上來,至少是筑基,而且肯定特別的不要臉!
明心默默掏出一張中品地遁符,心中肉痛——五十靈石,只能如此了。
“那東西對我沒用?!鼻謇涞呐晱男∠锏那胺絺鱽?,一絲涼風從明心的頸側拂過,明心微微瑟縮了一下,那是一絲劍氣。
不會是黑粉吧?
誰又能明白成為偶像那光鮮的表象背后,飽含著多少的辛酸……
女子的身影在黑夜中顯現(xiàn),單手握劍,身姿高挑挺拔,五官精致,目光銳利,整個人的氣質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
明心手微不可察地一翻,將地遁符收起,同時換成一枚玉扣扣在掌心,神識包裹之下縱然是筑基后期亦不能查。
“前輩有何吩咐?”
“我要見宋竹?!?p> 原來是宋竹的迷妹啊,或者是仇人?
嘖,為何心中還有一絲失落。
幾乎一剎那的時間明心做出了抉擇:“前輩請隨我來!”皇子大人您大富大貴,不怕不怕!
“何遲,你先回……”明心轉過頭,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何遲已經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到底是什么時候?連她都沒有察覺!
咽了一口唾沐,明心一腳將何遲的踢開,笑嘻嘻地道:“前輩,我們走吧”
那女子就靜靜地看著明心。
明心撓撓頭,對哦,宋竹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她也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
“嗯~,要不先去福泰樓吧,我跟他約了明天見面?!彼握乒瘢矊Σ黄鹆耍?p> “我以心魔起誓,絕對沒有騙你!”
“這么隨便的事情都發(fā)心魔誓,看來你確實沒有什么心魔?!?p> 原來她也會說出這么長的句子嗎?明心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無稽的念頭,月光下,女子薄薄的唇角微微地牽動了一下,那動作轉瞬即逝,但明心不會錯過。
所以她這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