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默塞斯躺在正中的地上,身下墊著一塊棕熊的皮毛。
伊麗莎白很興奮地向肖恩炫耀:“這張熊皮是我前年從父親那兒得到的。和人差不多大小的熊是很瘦弱的,有這么漂亮的皮毛非常難得,光澤和柔順度都是上等……”
肖恩聽了半天,認識到了惡趣味三字。這里的伊麗莎白收集動物皮毛的嗜好和徳瑪雪利爾夫人喜歡寶石一樣。她有一整間屋子用來陳列珠寶,卻從來不戴在自己身上。
詹金斯牧師用一種綠色的液體在地上畫著法陣:“我能力不足,光靠頌書無法讓你長時間停留在帕利斯里爾先生的意識里,所以要借助法陣。”
肖恩:“用來畫法陣的是什么?”
詹金斯牧師:“是植物搗碎后的汁液?!?p> “不是一般的植物哦?!币聋惿鬃谝慌韵碛梦绾蟮奶瘘c。侍者擺上小桌,倒了幾倍熱茶?!笆侵Z納萬年古樹的葉子和樹汁混合的。”見詹金斯牧師看過來,伊麗莎白沾沾自喜地反問:“我猜對了吧?”
牧師點了點頭,信手拈來各種圖案,肖恩問他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是什么。
“龍文?!闭步鹚鼓翈熃忉尩溃骸半m然叫做龍文,但在龍的時代是沒有書面字的。這些是人類根據(jù)龍的語言創(chuàng)造的一套文字。”
肖恩端起一杯茶,坐在伊麗莎白身旁的椅子上:“我聽說龍就生活人類身邊?!?p> 詹金斯牧師手上動作不停,搖了搖頭:“人們有千年沒見到龍了,會說龍語的人也屈指可數(shù)。況且龍憎惡把它們趕出大陸的人類,不大可能化身成人。”
時代不同,說話也不一樣。阿托珀勒時期的詹金斯牧師說龍就潛藏在人的中間,要分辨他們的唯一方法是觀察睡眠的時間。龍在夜晚出行,白天睡覺,正好與人的作息時間相反。
肖恩將茶杯送到嘴邊,茶的顏色清亮濃郁,第一口有些微酸澀與苦,第二口則帶有花果的味道。
“和點心搭配更好哦?!币聋惿捉ㄗh道,親自給肖恩裝了一塊草莓蛋糕。
“謝謝?!毙ざ鞣畔虏瑁舆^糕點。
伊麗莎白一扭頭:“這是身為主人應(yīng)該做的?!?p> 茶加強了嘴中點心的甜味,茶香也更濃厚了,讓肖恩的精神比剛才振奮。
肖恩露出笑容:“真的好喝很多?!?p> “那是當然的?!币聋惿椎靡獾卣f,見詹金斯的動作停下看著他們這邊:“怎么?你有什么不滿?”
“沒有。”詹金斯搖搖頭,嘴角彎了起來。
畫好后,他也坐下來喝了幾口茶,一邊提醒肖恩在進入薩默塞斯的意識后要注意的地方。
“首先你會到達名為虛無的海,這個時候抬頭還能看見離開的入口,在入海之前感到不適的話,能夠很快離開。接下來你需要潛入海中。當然,呼吸不受影響,但意識不可能隨便進入。帕利斯里爾先生會在海中設(shè)下防守,你要突破它。到達海底。他就在海底,只要帕利斯里爾先生愿意,你們可以馬上醒來。但如果他的意識沉得太深,為了能將你喚醒,需要在這里留下一樣對你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肖恩想了想,取下身上的劍。拔出劍柄,遞給詹金斯劍套。
“劍的歸處?!闭步鹚鼓翈熥旖窃俅螐澠穑骸昂芎玫囊庀?。”
一切準備好后,肖恩跪在薩默塞斯身旁,一手握著他的手,另一只手持劍。她的額頭貼在薩默塞斯的額上。詹金斯牧師手持頌書,站在法陣外面。
“開始了。”他說道。
肖恩“嗯”了一聲。
詹金斯牧師所讀的頌詩是與大師聯(lián)絡(luò)時新加上的章節(jié)。進入意識的段落價格不菲,能頂上詹金斯三個月的工資。本應(yīng)由當事人薩默塞斯付款,王提出用自己的財產(chǎn)墊付。
教廷分發(fā)給各地區(qū)牧師的是最基礎(chǔ)的頌書,能解決當?shù)氐钠胀▎栴}足以。沒想到會有花錢購買的一天。
三十多年前的祭祀大火把教廷中的藏書燒得一干二凈,沒存在記憶中的頌詩都沒了不說,記得的也要一首首寫下來,重新印刷出版。教廷為整理廢了不少勁,賺一筆人力費用也是應(yīng)該的。
耳邊詹金斯牧師的聲音逐漸減弱,肖恩慢慢睜開了眼睛。
肖恩一直生活在內(nèi)陸,沒見過大海。在她的印象中,海不過是沒有盡頭的藍色平原,沒什么大不了的?,F(xiàn)在卻有幾分心潮澎湃。
眼前的天空與海水連成了一片,遙遙望去不知盡頭,又能很清楚地辨識它們的界限。天空淡而高,海沉而深,抬頭是能看到出口的寧靜,低頭則讓肖恩感到一絲恐懼。
虛無二字足以形容。于海的上方只能看見一片藍面,明明無風卻有波瀾,可見海平面下的涌動。既美麗,又蘊含著無比的力量,存在于意識中的海洋是全然未知的。
肖恩正在勻速墜落,她于恍然中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握著的劍柄,于是抓得更緊。她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詹金斯牧師要讓她留下一樣重要的東西,將劍拆分為二的確是無比正確的選擇。
但凡在心中占據(jù)地位,總有一定含義,并且不可能被忘記。她手中的劍是勇敢地前行,于現(xiàn)實中的劍套則讓她永遠記著歸處,不會沉迷在意識中。
肖恩維持著俯身的姿勢一動不動,伊麗莎白坐在椅子上,叉起草莓蛋糕中間點綴用的又一顆草莓,放進了嘴里。
“愛德,”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笑瞇瞇對坐在法陣外椅子上的詹金斯牧師說:“你隱瞞了什么?”
“……”詹金斯牧師轉(zhuǎn)過頭,對上了伊麗莎白的眼睛。她水藍色的眼睛中沒有懷疑,有的只是肯定:“不愧是你……”
“那是當然的?!币聋惿渍f:“我認識你已經(jīng)十四年了。”
“啊......那個時候大小姐才三歲,老爺收留我后發(fā)現(xiàn)了我的才能,把我送去教廷。沒想到十年后回來,大小姐你還記得我?!?p> “轉(zhuǎn)移話題是我的拿手好戲!”伊麗莎白站起身,上前走了幾步,手杖一揮,壓在詹金斯的胸口。她俯身往下,與詹金斯鼻尖相對:“大師和你說的什么?”
詹金斯藍色的眼睛中泛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切都注定了,他們兩人......不需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