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好人,有用嗎?”
少女低著腦袋,帶著遮掩不住的哀怨。
這個問題,太難。
陸言推了推眼鏡,沒有回答。
少女轉(zhuǎn)過身來,浮腫的臉上“撲”地一聲,掉下一塊腐肉,腐肉中幾條肉鼓鼓的蛆蟲頭尾相接,不停地翻滾著……
可她的樣子,卻好像是在笑。
少女揚起同樣腐白的左手,抓了抓頭,帶下一大塊皮肉——連著那爛菜葉一樣的發(fā)絲。
“叔叔,你看著我。
你說,做個好人,有用嗎?”
陸言的喉嚨有些發(fā)癢,胃液翻涌。
如果這就是做好人的下場,還有誰會愿意去做一個好人?
寒氣愈盛,路邊的草木肉眼可見已經(jīng)凝出一層白白的薄霜。
少女身上“滴答”、“滴答”的水聲越來越急促,很快腳下就積起了一汪碧幽幽的水。
陸言雙眼一瞇,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左手放到自己臉上那副黑色的框架眼鏡下面。
眼中,赤紅之色再次凝結(jié)。
“叔叔……我不想再做好人了……”少女輕輕地低吟。
陸言正想張口說些什么——
“…………嗚……嗚嗚…………”
一陣凄厲的鬼泣之聲突然響起,聲音越來越大!
少女腳下的綠水中,驀然伸出一雙纖細(xì)蒼白的手,點著猩紅的指甲。
這雙手好似沒有關(guān)節(jié),只有長長的小臂部分,左右擺動。
陸言正自差異,那雙蒼白的手卻“倏”地一下消失。
下一秒,陸言感到腳踝一陣刺痛!
那雙驀然消失的詭異鬼手,正緊緊抓著自己的小腿!而那猩紅鋒利的指甲,已經(jīng)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血肉之中,蔥長的手指,像是啃噬尸骸的食尸蟲,向著自己的腿骨鉆去。
陸言疼痛難忍,猛地一把將臉上的黑框眼鏡扯掉扔在地上!
頓時,他雙眸中的赤紅之色仿佛是掙脫桎梏一般,化為淋漓鮮血,點點灑在那蒼白手臂之上。
這,鮮血如炙,仿佛是盛火入雪,被陸言眼中滴落的鮮血觸碰的地方,鬼手被洞穿出一個一個大洞來……洞中無血,竟止不住地淌下綠幽幽的死水,瞬間腥臭撲鼻……
鬼手吃痛,驀然一松。
趁著這鬼手松開的瞬間,陸言強忍著腿上劇痛,使勁張腿,甩開這鬼手,用力一踹,將它踢得老遠(yuǎn)。
可沒等陸言喘息片刻,那少女竟步履蹣跚,晃晃悠悠地沖了上來!
陸言心里一陣惱怒,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將從眼中流出的血液涂在手上,一個箭步,就迎上前去!
警校出身的陸言,出拳精準(zhǔn)而有力,只重重一拳,便準(zhǔn)確無誤地?fù)粼谏倥呀?jīng)腐敗的臉上。
猶如銳利的長矛穿透腐爛的朽木,少女的左臉頰直接被貫穿,一股焦灼的臭味彌漫開來。
點點令人作嘔的綠汁飛濺……
陸言作勢一腳踢在少女的腹中,只覺得踢中了一團又軟又粘的物體,倍感惡心。
少女受這一擊,歪歪扭扭地摔倒在地上,身體不自然的微微顫動。
“好羸弱的……死人……”這是浮現(xiàn)在陸言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此時陸言臉上血跡斑斑,眼中還在不斷向外溢出血液。他卻不去擦拭,附身將地上的黑框眼鏡撿了起來,微微擦拭就戴了上去。
血液瞬間凝滯。
“劉揚……”陸言扶了扶眼鏡,看向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輕聲地說。
少女聽到,身體猛地一顫,她抬起僅剩半邊臉的腦袋,轉(zhuǎn)向陸言的方向。
“叔叔,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就知道你還記得。當(dāng)時我看到新聞的時候,就記住了這個名字?!标懷灶D了頓,“你曾經(jīng)是這個名字的主人,但是現(xiàn)在呢?”
少女緩緩低下了頭。是的,自己活著還叫劉揚的時候,曾經(jīng)獲得過榮譽,受到過學(xué)校表彰,還能時不時看到那個自己偷偷暗戀的學(xué)長……
可,所有的一切,等遇到那個倒在地上的老奶奶的那一刻,就都變了。
自己被指認(rèn)成推搡老人的不懂禮貌的中學(xué)生,路過的人指著她的腦袋破口大罵,對了,有一個長相猥瑣的男人,罵得最兇。
就警察叔叔是好人,幫自己說話。
可是,到了醫(yī)院里,醫(yī)生說檢查要5000元錢,治療要1萬多元錢,住院還要在交住院費,出院日期也不確定。當(dāng)時自己好無助,好想自己的爸媽來救自己……
但想不到,自己的爸媽到了醫(yī)院,一句話都沒聽自己說,就當(dāng)著那么多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大聲地責(zé)罵自己,還按著自己的脖子給那個討厭的老人道歉,就是希望能夠少出點錢……
當(dāng)個好人,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渾濁的淚珠從少女黯淡的眼球中流出來,劃過灰白浮腫的臉頰,滴在一只正好從手臂肉里探出腦袋的肥大蛆蟲上……
雖然此時陸言的小腿仍灼人地疼痛,卻也再不忍做出傷害眼前這具可憐的尸體的行動。
“你說實話,到底是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幅樣子的?”陸言皺著眉頭,低聲問道。
少女沒有抬頭,輕聲地說:“我、我碰到了一個人,是活人——”
“啊——”少女忽然痛苦地慘叫起來。
少女破敗的臉上,沾到陸言血液的地方竟忽然燃燒起來,原本只是星星之火,轉(zhuǎn)眼就將少女整個人吞噬進去,化作一團炙熱的火球!
陸言驚駭萬分!卻只能無可奈何地連連后退。
凄厲的慘叫聲僅僅持續(xù)了幾秒鐘,便再也沒有聲息。
這個少女,不,
是劉揚,真正的消失了。
陸言愣愣地望著眼前的這團大火,如鯁在喉。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線直射在陸言臉上,陸言難受地瞇起眼睛,努力地適應(yīng)著這強烈的黑暗和光明的輪轉(zhuǎn)。
天,竟然亮了。
此刻已是白天。
陸言抬起左手,表盤上顯示,現(xiàn)在居然已經(jīng)是上午9點30分。
一夜疲憊,陸言不想在這里多作停留,在路邊掃了一輛不知被誰扔著的共享單車,直接騎回了自己家中。
剛進家門口,他口袋中手機就振動不止。
陸言擦了擦手,從褲袋中摸出手機,只見手機屏幕上顯示:趙裕峰。
這貨不會找了自己一夜吧?看來自己的貿(mào)然行動,確實是欠缺考慮,讓人擔(dān)心了。
想著,陸言接通電話。
“陸言,干啥呢?”
陸言剛想回答,一滴腥臭的緑汁從臉頰上淌了下來,就要流進嘴巴!
這肯定是剛剛打斗的時候濺到自己臉上的,忙用手去擦拭。
“又在干那事啊……是這樣,今天XC區(qū)老拆遷街道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死者,但是這個死狀——有些蹊蹺。你有空的話,完事后來一趟局里,幫哥參謀參謀?!?p> 聽到電話里傳來的聲音,陸言身體猛地一顫!剛抬起的手,生生頓在了空中。
“那就先這樣,記得來?。 ?p> “嘟……嘟……嘟……嘟……“
電話那頭掛斷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昨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陸言狂奔向衛(wèi)生間,踹開大門,死死地盯著鏡中的自己。
干凈!
干凈!
鏡子中的自己,身上沒有半點的血污,穿著整齊,打扮得體,只是好像經(jīng)過一番運動,臉上掛著幾顆碩大的汗珠。
陸言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小腿好像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沒有刺痛傳來過。
他拉開自己的褲腿,干凈光潔的小腿上,只有幾根孤零零的腿毛駐扎,沒有一絲傷痕,更沒有被指甲刺入產(chǎn)生的血洞!
陸言的脊背一下子就被冷汗浸濕,隱隱發(fā)寒。
突然陸言意識到什么,猛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瘋了一樣劃開屏幕,屏幕上顯示著:
2018年2月26日,9點45分。
是自己瘋了,還是這世界瘋了?!
陸言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向手機屏幕,屏幕上的數(shù)字仍是絲毫不變。
頓時,陸言感到自己仿佛是被抽空了力氣,雙腿發(fā)軟,就連站立都有些困難了。
一定是哪里不對,一定是哪里不對!
陸言沖向家門口,拎起門口停放的共享單車,拼命地往XC區(qū)公安局騎去。
今日的杭城,莫名的擁堵,就連無視紅綠燈的電瓶車,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放慢了速度??墒?,陸言不管不顧,無論是車輛還是行人,他都絲毫不避讓,只是玩命地往公安局方向駛?cè)ァ?p> 這幅擁堵的畫面,好像也是似曾相識。
要是今天是2月26號,那自己昨晚經(jīng)歷的一切,又算什么?
40分鐘不停不歇的騎行,很快陸言就到了XC區(qū)公安局門口。
“趙裕峰!趙裕峰?。 标懷匀酉鹿蚕韱诬?,發(fā)了瘋似的闖進公安局。
“你是誰?到公安局來發(fā)瘋?”門口的警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把攔住了陸言。
“我找趙裕峰!我找趙裕峰!讓他出來!”陸言大喊大叫,形容癲狂。
“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來公安局找不自在?”警察一下子就火了,這人瘋瘋癲癲,還指著名要見刑警隊的趙隊長,立刻一個擒拿就想摁住陸言,防止這瘋子傷人。
陸言也是警校出身,對于這刑警的基本功擒拿也是苦練許久,雖然此刻精神不穩(wěn),但是身體仍條件反射似的出手如電,一個反扣,反而制住了警察。
“陸言,你這是干什么呢?!”
這時,趙裕峰正好從里面出來,看到這一幕,連忙喝止道。
陸言一見趙裕峰,立刻甩開了警察,緊走幾步?jīng)_上前,激動地問:“大峰,我們是不是經(jīng)歷了兩個2月26日?!”
趙裕峰揚起了眉毛,一臉疑惑地看著陸言:
“陸言,你是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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