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罩賈府。
一頂平民小轎像是一片雪花，從摸底河北岸的銀杏樹下飄過，最后停在賈府后門，片刻后木門開啟，小轎又像雪花一樣，悄無聲息地飄了進去。
同一時刻，賈府正廳內(nèi)燃著熊熊碳火，碳火上面架著銅壺，滋滋冒著白色的水氣，讓廳內(nèi)溫暖而濕潤，很是舒服。
數(shù)人圍坐一處，神色卻不太舒服。
李梨亭皺眉道：“與西羌一戰(zhàn)，本以為能削減那人手中兵權(quán)，不想折的卻是孔有憂，真是天不遂人愿?！?p> 戶部尚書胡云捋須搖頭，道：“不僅如此，聽聞那人下午面圣，行為舉止多有不逆，著實讓人心憂。”
工部尚書龔清仁嘆道：“西羌戰(zhàn)事結(jié)束，那人必定會有所行動，就算直接針對在座各位，也不是不可能，須得提前做些準備?！?p> 吏部尚書栗天苦笑道：“如何準備？上次因為神仙會一事，劉校由和陳校由便被那人強勢打壓，連陛下都不得不默許了?！?p> 賈東風(fēng)虛著眼睛，說道：“神仙會的事還沒完，那人在西羌戰(zhàn)事結(jié)束后，便開始徹查，想來已經(jīng)掌握了足夠的證據(jù)，倒真的不能不防。”
李梨亭點頭道：“那些無頭的氐羌人，都是杭城死囚，倒也沒有什么，但死的那十數(shù)名人士子，卻不能不給個說法，得有個人出來應(yīng)著才行?！?p> 此話一出，場間默然。
半晌，賈東風(fēng)緩緩說道：“你我雖然有心擔下這麻煩，但從情理上卻說不通，難免被那人和陛下懷疑，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人可以出來應(yīng)著?！?p> 李梨亭遲疑道：“許提及？”
賈東風(fēng)微微點頭，道：“一來他親自到過杭城，二來唐河許家連陛下都會給足面子，那人更不會無所顧忌，如此一來，許提及縱然難免被打壓，也斷然不會丟了性命，這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p> 眾人紛紛點頭。
胡云擔心道：“許提及一身抱負，滿朝皆知，如果他應(yīng)下來，肯定會徹底斷送他的仕途，不知他會不會有不同意見？”
賈東風(fēng)想了想，道：“不會?！?p> 李梨亭點點頭，道：“許提及是性情中人，敢作敢當，確實應(yīng)該不會，但是……”
他看著賈東風(fēng)，猶豫道：“他在神仙會上大罵那人，世人已然知道他和那人誓不兩立，現(xiàn)在讓他應(yīng)著此事，豈不反說了那人清白？本來世人多有憎惡那人者，如此一來，難免會倒過來，想著那人并不是聽聞的那般可憎?！?p> 賈東風(fēng)微微一笑，道：“這就是需要我們思考的后續(xù)之事，如何讓民心不受影響?！闭f罷看向左側(cè)，道：“劉校由、陳校由，你們可有良策？”
劉越和陳潛原來分別是吏部侍郎、工部僉事，正是因為路小石在神仙會后失蹤，才被鄭雄強勢打壓，官階降為從四品的校由，還沒有一絲實權(quán)，都被貶去兵部守器庫了。
二人深知他們和眼前這些人的巨大差距，不敢擅自開口說話，但心中卻感念丞相仍然看重他們，想要定要為丞相分憂才是。
聽到賈東風(fēng)點名相問，二人互視一眼，由劉越說道：“那人若是想把神仙會后事完全調(diào)查清楚，少不得還有一兩月，而那些名人士子分布各郡，得知消息又需要一兩月，這便是我們可以作為的時間?！?p> 陳潛接話道：“明年初夏，便是三年一度的南慶，如果那時候再發(fā)生點什么，或許民心可以不受影響，至少影響不大?！?p> 賈東風(fēng)眼睛一亮，道：“甚妙，愿聞其詳。”
陳潛受寵若驚地笑了笑，清清嗓子，再道：“往屆南慶，王朝都是由太子親往慶賀，現(xiàn)今太子歿了，王朝會派誰去？當然不可能是那個人，也不可能是不管世事的二皇子，那么就只能是那位郡王?！?p> 劉越再接過話頭，道：“這屆南慶由婆羅多國舉辦，而我聽說，卓放翁早將其家眷財產(chǎn)偷偷轉(zhuǎn)到婆羅多國去了，此人雖已死，但其家人護衛(wèi)仍在，若是好好利用，那么通過這位郡王往那人身上潑些臟水，似乎不難。”
眾人恍然，竊議紛紛。
李梨亭皺眉道：“此策固然頗妙，但由誰去婆羅多國聯(lián)絡(luò)實施？”
賈東風(fēng)微微一笑，道：“此事交由老夫來處理?！闭f罷再向眾人叮囑一番，然后說聲散了。
待眾人皆去，他獨自來到密室，推門而入。
密室內(nèi)奇香撲面。
杜薇神色肅然，端坐于內(nèi)，見賈東風(fēng)進來，立刻盈盈起身，施福行禮。
賈東風(fēng)微微一笑，道：“讓杜家主久候了?！?p> 杜薇道聲不敢，又道：“不知丞相讓杜薇前來，有何要事？”
賈東風(fēng)示意杜薇坐下，自己也坐在右側(cè)的木椅上，微笑道：“杜家主心知肚明，為何又要明知故問？”
杜薇神色一滯，道：“還望丞相明言?！?p> 賈東風(fēng)道：“原鎮(zhèn)離營神將孔有憂，在飛仙關(guān)被卓放翁掌斃，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他瞟著杜薇，緩緩再道：“可世人并不知道，如果孔有憂身前沒有中毒，卓放翁斷然不會得手。”
杜薇低頭不語，手指緊緊捏著衣襟。
賈東風(fēng)輕笑一聲，道：“幸好是冬天，孔有憂尸首未腐，所以他到底中了什么毒，倒也很容易就驗出來了?！?p> 杜薇急道：“丞相……”
賈東風(fēng)擺擺手，道：“杜家主稍安勿燥，幸好堪驗孔有憂尸首的是兵部堪驗官，老夫已將這密事給截下了?！?p> 杜薇強笑道：“丞相，杜薇想要解釋一下，在飛仙關(guān)事變之前，卓家供奉桂樹曾來探訪家父，因為都是舊識，我們并未提防，沒想到他竟然竊取了我杜家的蝕笑散，還請丞相明察！”
賈東風(fēng)哈哈一笑，道：“杜家主雖是妙齡女身，卻風(fēng)趣得緊，老夫頗為欣賞。”忽然笑意頓斂，道：“桂樹在杭城外，都還在向杜家主索要蝕笑散，他又是何時竊取的？”
“杭城？”
杜薇怔住了。
賈東風(fēng)微笑道：“杜家主，現(xiàn)在的事實是孔有憂身前中的毒是蝕笑散，而蝕笑散卻是南海杜家的獨門絕品！”
杜薇面色蒼白。
賈東風(fēng)站起身來，踱到杜薇身前，道：“飛仙關(guān)被破，邛州城被屠，十萬王朝人慘死，這些都源于孔有憂死于非命。如果皇上知道孔有憂是怎么死的，不知道他會怎么想，如果天下王朝人知道孔有憂是怎么死的，不知道他們又會怎么想？”
杜薇面色慘白。
賈東風(fēng)微微俯下身子，盯著杜薇的眼睛，道：“南海杜家和唐河許家一樣，自太祖皇帝開朝后便傲然立于世間，老夫?qū)嵲诓蝗绦目粗鼉A然倒塌在杜家主手中?！?p> 杜薇肩頭微微顫抖，久久不語。
賈東風(fēng)微笑道：“杜家主不用擔心，老夫剛才說了，堪驗消息已經(jīng)讓我給截了，知道此事的人寥寥無幾，沒有老夫的允許，他們誰也不敢向外透露半個字?！?p> 杜薇緩緩抬頭，囁嚅道：“多謝……多謝丞相大恩?！?p> 賈東風(fēng)笑道：“不敢不敢，老夫怎敢讓杜家主言謝？可話又說回來，老夫本是為杜家主著想，擅自作了回主，但如果因此反讓杜家主心生感激和不安，那就是好心辦壞事，給杜家主添累了?！?p> 杜薇怔了怔，道：“杜薇不是知恩不報之人，若能為丞相做些什么，那是最好不過的?！?p> 賈東風(fēng)滿意一笑，道：“既然杜家主這樣說，老夫也就不客氣了，剛好有兩件事，想要麻煩杜家主，至于孔有憂的死因嘛，便與蝕笑散再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杜薇緊咬嘴唇，半晌道：“丞相請講。”
賈東風(fēng)仰起頭來，緩緩而道：“第一件事不難，畢竟南?？そ尤榔帕_多國，而聽聞杜家主和那個阿三皇子也有些交情，我想讓你……”
杜薇猶豫良久，最后狠狠道：“第二件事？”
賈東風(fēng)虛起眼睛，目光從杜薇臉上掃過，落在她似蔥如玉的脖頸上，笑瞇瞇地說道：“杜家主好香，好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