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
看著他被推上刑臺,雖然知道結(jié)果已是如此,但一看到他的樣子,我心里充滿了愧疚。
“幻青派掌門,史青。斬殺云中門劍客十余人,手法殘忍,毫無人性,犯下滔天罪行,在此判處‘異象天罰’?!边@段話回響在我的腦子里,這是兩周前的判決。
我看著他頭發(fā)凌亂,身上穿著破舊的囚服,雙手被鐵鏈綁著,但他還是和往常一樣,臉上充滿笑意,只是少了幾分精神。
我的思緒又回到三周前……
“史青,你說什么呢?這些人都是……”
“都是我殺的,和我的徒弟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們抓我就好了?!笔非嗔⒖檀驍辔业脑?。
“你說都是你殺的?你有什么可以證明?!辈犊靽?yán)肅的說道。
“因為只有我可以斬殺云中門的大弟子啊?!笔非啻嗽捯怀?,捕快愣了一下。
“云中門的大弟子?是哪位!”
“魏直。他的尸體就在那,已經(jīng)被我砍成碎片了?!笔非嘀噶酥高€晾在那里的尸體。
尸體已經(jīng)腐爛,不過捕快通過仔細(xì)觀察,還是能認(rèn)出這人是誰的?!澳敲?,把他抓起來!”
“史青,你在干什么!”我按住史青的肩膀,“這些人都是我殺的!”
我的話被捕快聽到了,“是真的嗎?”
“不,不是的,他還沒那個能力?!笔非嗫焖倩卮鸩犊?。
“是真的!”我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楊離和徐窈,“是吧!這些人是我殺的!快告訴他們!”
楊離猶豫了,轉(zhuǎn)頭避開我的眼神。徐窈低著頭說道:“師兄,別在妨礙捕快辦案了,這些人確實是師父殺的?!?p> 什么!為什么!你為什么要說慌!我絕望的再次看向史青。
“抱歉了,阿幻,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幫我保管好這把劍。”說罷,史青把腰間的劍卸下來,交到我手上。
“抓起來!”捕快一聲令下,兩個大漢抓住史青的胳膊,將他押了出去?!安徊徊唬∵@不是真的!”我真想要沖出去,卻被捕快一掌擊退。
“別妨礙我們辦案!”捕快只撇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我跪倒在地,手上抓著史青的劍。憤怒,無助,絕望,全部襲來。
“你為什么要說謊!”我朝著徐窈怒吼。
她也是第一次看見我這樣,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耙驗椋驗檫@是師父的命令。”她垂下頭,聲音帶著哭腔,“他說他要替我們頂罪,我不能違抗師父的命令!難道你覺得我想讓師父被抓嗎!你們兩人,我誰都不想失去??!”最后她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輕聲抽泣了起來,楊離則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雖然她平時很強(qiáng)勢,但終究還是個年輕的女孩啊。
余荒雨不知所措,只能原地坐下,“可惡?。?!”他怒砸著地面發(fā)泄自己的怒火和無能。
我癱倒在地,感覺臉上被一滴水滑過,看來是下雨了,這樣也許我的眼淚也不會被別人看見了吧。
而現(xiàn)在,我的臉上又滑下一滴水,看向天空,烏云也聚攏了起來。
“今日在此,處決重罪殺人犯史青,實行‘異象天罰’!”行刑官宣讀著史青的罪行,也就是我的罪行。
站在我周圍的除了幻青派的弟子,還有眾多圍觀的人。
“那個好像是幻青派掌門吧?!?p> “對啊,表面看上去還像是個正人君子?!?p> “沒想到這樣的人也會犯下這樣的罪過啊?!?p>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p> 圍觀群眾的話如尖刺一般刺入我的心里,我咬咬牙。徐窈輕輕拉住我的手,示意我要忍住。
異象天罰,以前史青說過這種刑罰還是眼見才震撼,還說我總有一天可以看到,但沒想到會是這樣。
刑罰開始了,只見周圍的天空都暗了下來,我感覺到一股狂風(fēng)大作,不斷朝著刑臺的正上空匯聚。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著天上看,只見天空中的氣流不斷的旋轉(zhuǎn),直到正中間變成一個漆黑的漩渦,形狀就和眼睛一樣。
“就讓‘眼睛’來判定此人的罪過是否為實。”
也就是說如果“眼睛”發(fā)現(xiàn)他殺的只有一人而不是十二個人時,就會放過他嗎?我樂觀的想到,不停的祈禱老天能夠開眼。
那“眼睛”在史青頭上徘徊著,我的心懸了起來,我眼睛直直盯著他,我不知他是否看見我。
一定不要有事??!我閉上眼睛,不停念叨。
再度睜眼之時,我發(fā)現(xiàn)他看著我,露出苦笑,像是再說“抱歉了”。
接著,他身旁的石子最先被吸起來,他的頭發(fā),衣服也紛紛向上吸,隨后,便是他的身體。
我慌了神,直接掙脫了徐窈拉住我的手,我想擠過人群去找他,我想在“眼睛”之下大聲喊著我的罪過。但這些人群不知為何卻擁擠了起來,不停的阻礙我前進(jìn)的腳步。
“不,不,不!”我奮力穿梭在人群之中,嘴里不停的喊著,看著他不停的向上,朝著漩渦般的“眼睛”飛去,我腦子一片空白。
直到他被吸入眼睛之中,我才擠出人群,為時已晚。眼睛在天上徘徊了一會兒后,立刻散開,天空又恢復(fù)到之前的晴朗,但我此時卻如此憎恨這片晴朗的天空。
見行刑結(jié)束,圍觀的群眾也紛紛散去,畢竟他們僅僅只是圍觀者。我跪倒在地上,雙手撐著地,我想起了他和我度過的這三年。
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和他一起招收門徒的時候,和他一同練劍的時候,和他一起喝茶的時候,還有,和他笑的時候。
這些畫面從我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來,想起他在被吸入之前的笑,我怒砸地面。臨死之前,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你為什么要笑?。?p> “南宮師兄……”徐窈站在我身后拉了拉我,我起身,看到身后那些原本幻青派的弟子紛紛脫下了修煉服。
“你們,這是……”我心里再度涼了半截。
“南宮師兄,師父已經(jīng)走了,掌門一死,那這個門派就與滅亡無異了?!?p> “而且我們現(xiàn)在的修為,也很難戰(zhàn)勝云中門了?!?p> “我承認(rèn),我就是貪生怕死之輩,我不想再面對三周前的噩夢了?!?p> “所以,對不起了師兄?!?p> 他們一個個把修煉服放在地上,對我深深鞠一躬,我無言的看著他們離去,剩下來的只有徐窈、楊離和余荒雨三人。
“師兄,即使師父走了,我們也依然是幻青派的弟子。”楊離最先說道,“我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p> “沒錯,而且?guī)煾覆皇钦f這一切都交給你了嘛,那你就是師父看中的下一任幻青派掌門啊?!庇嗷挠暌舱f道。
“我們一定會找云中門報仇的,總有一天他們要為此時后悔。”徐窈說道。
我看著他們?nèi)耍睦锍錆M了感動?!拔覀兓厝グ?,為師父立個靈位?!蔽?guī)е麄內(nèi)朔祷貢r,也不忘回頭看向天空,現(xiàn)在我的心里波瀾不驚,只是對他突然的逝去而感到茫然。
再度回到幻青派門前,自從三周前發(fā)生了那樣的事,這附近的行人就少了好多,街上都冷冷清清的。
我把三人安頓好后,一路來到史青的房間,我打算收拾一下他的房間。進(jìn)門的第一眼就望見了那本黑色的書,忽然一個念頭閃過。
“甲骨可以使人復(fù)活……”我想起了之前在書上看到的有關(guān)甲骨復(fù)活人體的結(jié)論。
我拍拍腦袋,“怎么可能,這樣不就打破自然規(guī)律了嗎?”我盡量不去想書里的內(nèi)容,接著收拾史青的遺物。
他的那把劍被我端正的放在大堂里,看著這把劍,又想起了三周之前史青使出的那令人震驚的招式,我記得在他嘴里好像輕聲說了一句“異笑”。
忽然門外傳來了陣陣吵鬧聲,我快速移步到門口,眼前的景象卻讓我驚呆了。差不多有五十個人站在門前,手持著火把,一個個都是云中門的人。
“史青已死,但他的劍依然存在于世間?!闭驹谂蓬^的一個男人說道,“那把殺了我們門派十幾個人的罪惡之劍,和這棟吸食著我們門派弟子鮮血的建筑,還有這些罪惡之人的弟子,我們通通都要肅清!”
說罷,那五十多號人一窩蜂的沖上來,我無法阻止他們,急忙喚出徐窈、楊離和余荒雨。
他們開始對我們的房子進(jìn)行焚燒?!安?!”徐窈驚呼一聲。
“你們?nèi)?,聽好了!”我把他們?nèi)死酱筇们?,“我會盡力拖住他們,而你們則感覺逃出去。”一說完,我就轉(zhuǎn)身要走。
“不行!要逃就一起逃!”余荒雨急忙拉住我。
“你們連師兄的指示都不聽了嗎!”我甩開他的手,直直看著他,“我一定會去找你們的,我只是要去拿史青的劍。”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了!”我立馬喊道,“雨峰鎮(zhèn)已經(jīng)待不了了,你們要逃出雨峰鎮(zhèn),然后向西走,去煥陽城,在那邊生活下去,直到我去找你們?!?p> “師兄……”
“你們一定要活下去!”
我喊完這一聲,一個箭步上前,抽出之前從魏直身上拿到的劍,一劍刺穿一個人。
“好小子,現(xiàn)在居然還敢殺人,所有人!上!”
所有敵人朝我涌來,門口處頓時暢通無阻。
“快走!”我催促著他們?nèi)恕?p> 他們?nèi)它c點頭,轉(zhuǎn)身朝門外逃走。
這里的房子都被點燃了,而史青的劍就放在大堂。從我的位置到大堂,得突破不少敵人了。
我一個突刺,捅穿一個敵人后,頂著他的尸體快步向前沖。撞倒了好幾個敵人后,我從尸體上拔出劍來擋住從側(cè)面打來的攻擊,但我的背部被人用劍砍了一下,這一下豎砍讓我的背部大量出血。
一陣火辣的疼痛在我的背部散發(fā)開,我咬著牙,一腳將面前的敵人踹開,再回身一砍砍倒剛剛襲擊我的敵人。
我繼續(xù)朝大堂突進(jìn),他們好似知道我要去哪,在大堂門前站著十幾個人守住?!翱蓯?,這樣根本進(jìn)不去?。 闭?dāng)我這么想,燃燒著的大堂頂上頓時砸下幾條橫梁,將敵人砸的措手不及,這幫人也夠傻,居然不知死活的站在燃燒樓層的正下方。
“謝了?!蔽覍Υ筇盟聛淼臋M梁致謝,隨后越過火焰時,順便砍下一根柱子,柱子砸下來的時候把大堂的門口給堵住了。
我的周圍被火海環(huán)繞,而史青的劍依舊完好無損的放在大堂里,我拿起劍時,火勢的蔓延把我旁邊的墻給燒塌了個洞,這洞是通向史青房間的方向。
“還有那本書!”我穿過洞,來到史青的房間,房間里的床、書架什么的都被燒的發(fā)黑,只有那本書置身在火海里。
這本書似乎燒不掉,我拿起書立刻朝后院跑去。正門那邊有太多敵人,不好走。
后院的外頭正好連接這一片森林,這片森林可以通向外面的大路,這樣也許可以追上徐窈他們,忽然我暈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剛才被砍的那一劍還沒進(jìn)行處理,依舊在流血。
我將幻青修煉服脫下,饒了幾卷包扎在我的背上。
望著身后的火海,內(nèi)心又是一陣痛。史青走了,連同他所建立起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