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番表面上是為俞大猷籌措供給了軍需糧草,但是實際上卻是下了一道不可能完成的旨意給他,這才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殺招。
此時帳內(nèi)軍官有的已經(jīng)有些按耐不住了,趙文華依然笑著道:“總兵大人,怎么還不起身接旨呢?”
俞大猷抬眼看去趙文華,只見他笑瞇瞇的眼眸中卻閃過了一道殺戾之氣,俞大猷身為軍中主將現(xiàn)在只有接旨,便道:“臣浙江總兵俞大猷接旨!”
趙文華將圣旨遞給俞大猷,隨即道:“早就聽聞俞家軍的弟兄們各個都能征善戰(zhàn),總兵大人更是每逢作戰(zhàn)時都沖鋒陷陣,面對賊倭總是首當其沖還凌然不懼,這次本官也是有幸能一睹各位的風采了?!?p> 這時俞大猷的軍中參將陳璘將軍道:“監(jiān)軍大人!倭患肆虐數(shù)十年,剿倭之事并非旦夕之間,況且倭寇之中本土的假倭眾多,他們平時或藏匿于海島或隱蔽于民間。
兩個月時間可能連倭寇軍隊的主力都找不到,如何能夠全部剿滅,總兵大人也不是神將仙兵,若逾期不能剿清倭寇豈不是違逆旨意,還請監(jiān)軍大人將情況呈報內(nèi)閣上達天聽從長計議!”
俞大猷喝道:“朝爵(陳璘的字)!不要說了!”
趙文華這時眼神一變,竟不怒自威頗有氣勢,對諸人道:“陳將軍,圣旨已下豈有收回之理,你是要陛下打自己的臉嗎。
況且正是因為倭患屢禁不止連年危害,才要盡快一舉掃平畢其功于一役!
爾等將軍平時只知道軍旅戰(zhàn)陣之事,幾時可曾考慮過朝廷,為朝廷算過賬!你們可知大軍一動,日耗萬金!
我大明如今一年的歲入不過四百多萬兩,若軍屯得效、海外貿(mào)易好時,多也不過六百萬兩。可每年養(yǎng)軍撫軍的軍費卻高達三百萬兩!朝廷還要賑災(zāi)修河,宮里還要贍養(yǎng)天家和諸位王爺,這開銷之大諸位將軍可知道嗎?
你們剿倭軍還是好的,知不知道北面戍邊軍的弟兄與俺答交戰(zhàn)數(shù)年,多少英魂馬革裹尸,朝廷卻連撫恤陣亡將士家屬的銀子都難以拿出了!
你們難,朝廷更難,陛下最難!東南三省南直隸、浙江、福建占著朝廷每年一半以上的賦稅收入,乃是我大明財政的重中之重。但倭患在山東到廣東再到瓊州(海南),這些年你們剿來剿去卻未見得多少成效。
海運不暢就難以跟西洋貿(mào)易,大明的絲綢茶葉瓷器藥材就得靠絲路馱過去,如此耗時耗力不說還收入不高。
再加上倭寇和假倭屢屢登陸犯禁騷擾百姓,百姓的稅賦之重已經(jīng)很難很辛苦了,現(xiàn)在還時時有著性命之憂,如此朝廷的財政更會陷入崩壞。
請諸將好好想想,這些難道不是爾等的責任嗎!”
趙文華雖然步步緊逼強人所難,但是這話卻是站在高處說的沒有問題,陳璘等諸將校軍官也是無言以對。
俞大猷道:“既在其位當謀其政,俞大猷上不能解君父之憂,下不能護百姓安定,尸位素餐深自慚愧。
內(nèi)閣的旨意既然已經(jīng)下達,本將自然會竭盡全力,若逾期不能剿滅倭寇,俞大猷身為軍中主將,自然會承擔一切罪責,與一眾將士無關(guān)?!?p> 趙文華道:“總兵大人果然識大體、顧大局,此戰(zhàn)只要成了那便是不世之功業(yè),千秋萬代名將錄里您俞大猷都是流芳百世的抗倭大英雄,這可是名垂青史光宗耀祖的機會啊。
我也跟您透個底,內(nèi)閣說了務(wù)必要快速出戰(zhàn)且速戰(zhàn)速決,北面俺答剛剛退兵,國庫里實在是左右支絀。
嚴閣老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之所以限定兩個月的期限也是因為朝廷現(xiàn)在的錢就打得起這兩個月,待兩月之后您即便再想要糧餉,再給陸太保寫信,朝廷也拿不住來?!?p> 俞大猷雖然不知道趙文華此話真假,但是朝廷現(xiàn)在國庫空虛他倒是確實有所了解,胡宗憲曾就與他說過此事,陸炳也在給他的信中有所提及。
俞大猷又問道:“敢問監(jiān)軍大人,這旨意只提到了我卻沒有提到胡都堂(胡宗憲),我雖為浙江總兵指揮前線將士作戰(zhàn),但是東南各省的一應(yīng)軍務(wù)都是由胡都堂所攬,不知這旨意都堂大人可有收到?”
趙文華道:“胡都堂自然也收到了旨意,不過并不是剿倭的。前不久胡都堂的公子在淳安縣因為不滿當?shù)毓賳T的招待,把驛丞給吊起來打了一頓,結(jié)果他反被淳安的縣令海瑞給抓起來打了板子,在朝中引起了一些不好的影響。
一些御史言官趁機大做文章紛紛彈劾胡都堂,內(nèi)閣商議之后覺得現(xiàn)在這個風口讓都堂大人領(lǐng)軍會再招致非議口舌,所以下令要求都堂大人這段時間好好反省教子,只處理東南幾省政務(wù)上的事情,好像是還要忙什么改稻為桑的事?(改稻為桑此句無任何劇情意義,只為致敬《大明王朝1566》)
所以這段時間浙江軍務(wù)上的事情都暫時由您來代為掌理,說起來還得恭喜總兵大人呢,您這也是等于升遷了呀。”
俞大猷心中明白,胡宗憲兒子在縣里囂張跋扈這種區(qū)區(qū)小事何須驚動御史和內(nèi)閣,分明就是明貶暗保,嚴家這次的目標就只是他俞大猷并不牽扯胡宗憲。
他們是故意借了這么一個由頭,將胡宗憲從軍務(wù)中暫時摘出來,好讓自己來承擔一應(yīng)責任。
胡宗憲雖然為人品行剛正文物兼?zhèn)?,又在東南剿倭的事情殫精竭慮鞠躬盡瘁,但是他的確是嚴嵩的門生弟子。胡宗憲與嚴家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嚴嵩和嚴世蕃要對付俞大猷,自然不會牽扯連累到胡宗憲。
俞大猷道:“多謝監(jiān)軍大人,如果沒有別的事就恕本將不能遠送了。朝廷給的限定期限迫在眉睫,我這就要與諸將商議用兵大計,監(jiān)軍大人請自便?!?p> 趙文華笑著道:“總兵大人客氣了,有什么需要本官幫忙的盡管開口便是,咱們都是一家人。
我既然身負監(jiān)軍職責,接下來這段時間我都會呆在軍中,一應(yīng)事宜都會向朝廷向內(nèi)閣呈報,還望我們能同心協(xié)力,早日將倭寇匪患懲肅除清。”
說罷趙文華便得意著離開了軍帳。
這時左右的將校軍官都十分焦急,陳璘道:“將軍,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如何能剿滅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