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宮側殿的一處會議室里,藍色的絲絨窗簾像天河那般墜落著,房間里精巧的插花映襯著彩色潑墨畫,那潛藏的深意無法用言語表達。
一位看起來有些年老的男人坐在柔軟的褐色皮沙發(fā)上,看了一眼印花墻上的時鐘。
他盯著鐘看了一會,突然,那扇沉重的大門被推開了。
“陛下您來了?!贝蟪技泵φ酒鹕砉в?。
“抱歉。讓您久等了”羅迦特一個響指,馬上便又三四個婢女端上茶點。
“我來就是想要稟告殿下,圍獵場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各處的請柬已經都郵寄到各為貴族大臣們手中?!贝蟪家贿呎f著,一邊雙手呈上一份文件。
羅迦特接過后,仔細翻閱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了,接下來的一些瑣事,還得麻煩你?!?p> “陛下哪里的話,都是臣應該做的?!贝蟪挤浅9Ь吹匚⑿χ?,滿目的和顏悅色讓人感覺很舒心。
每到了深冬季節(jié),便會舉行一年一度的冬日圍獵,本來冬季圍獵會在大會之后舉行,但今年卻提前了。恰巧,今年的圍獵場將會設置到卡曼森雪山的冰湖上,想必是羅迦特是因為進攻寒羽國的計劃落敗,想要扳回一局,向世界宣布暗王朝對卡曼森礦山的主權,以此來刺激刺激寒羽國的那幫人。
有風自北,寂寂青黛消失在令人窒息的寒冷中,搖晃的太陽像是斷頭臺上的鐵斧,目光迷失之間,仿佛已經落到了脖頸之上。飛鳥振翅飛過后,世界只剩下挽歌。
正像就像一句詩里那樣“我真不愿回想那正是美的衰微?!?p> 眼下燕若兩個婢女都死了,最近又臨時派了一個叫莉莉的婢女來,她平日里也挺忙的,也就是偶爾幫她燕若干活。
而如今冬季圍獵的時間慢慢逼近,莉莉正在為她整理去圍獵場的厚衣服。
她的東西不多,整理不了多長時間,所以即便是在出發(fā)前一天收拾也是來得及的。
等一切都準備妥當,莉莉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出門前還不忘叮囑道“燕小姐,今天記得早早睡哦,明天很早就要出發(fā),到時候我會來幫您洗漱的?!崩蚶虻闹形暮懿粯藴剩敲銖娺€是說得清楚,整個楓葉林會說中文的也沒幾個,找得到都不錯了。
楓葉林一整夜都燈火通明,侍從們都在為明日的出行做準備。待太陽還沒升起之前,一行一行的車隊便已經等在了路邊,接著,各個宮殿威武的大門徐徐打開,那車就像是黑魚一般緩緩地向前游著。
在經過市區(qū)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打著黑傘前來觀看這百輛車隊的壯觀場面。
可是燕若卻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她只關心自己的行動。
這里離目的地還有很遠,接下來的旅途應該會很無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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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姐?燕小姐?”
燕若被叫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老是出神。
“嗯?”她答應道。
“我說,您有沒有覺得不舒服?”莉莉跟她同一輛車,而此刻車隊正在上山,窗外云霧繚繞,白茫茫地一片。
“沒有不適,謝謝?!毖嗳魮u了搖頭,很禮貌地微笑著回應。
她和莉莉語言不通,而且剛認識不久,前段時間她的兩個婢女都死了,別人多少還是有些忌諱,莉莉雖然沒有明說,但實際上還是看得出她在刻意保持距離。
罷了,想這么多干嘛。
燕若算算這已經是啟程的第三天了,想必就快要到了吧。
正當燕若想著的時候,濃厚的白霧便徐徐地化開。
在連綿的群山中央天然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冰湖,從上瞻仰,仿佛是一只明亮剔透的天之眼,明鏡般的冰湖下,一只只湛藍色的魚在自由自在地游動著,偶爾還可以看見一只藍鯨一般的大魚悠閑緩慢地挨著冰面游動。只不過冰層極厚,即便是這樣的大魚也是撞不開的。
冰層下一片壯闊的奇景,讓燕若不禁嘖嘖感嘆。
望著周邊連綿起伏的雪山,冬日湛藍的天空無一片云彩,當陽光灑下來的時候,蔚藍的天將冰面染得一樣的純凈,仿佛和冰層下的湛藍融為一體,站在冰面上,仿佛飄在水面,而那水恰恰又清澈無比,透過光的水下世界清晰可見。交錯縱橫的冰川怪石、冰晶像是花朵一般生長在石壁上,一棵棵自然形成的宛若冰樹一般的枝狀物體上長滿了茂盛如梨花一般的珍寶。俯下身看游魚從自己身下游過時,感覺就像是要掉下去一樣,既驚異又美妙。
一座白色的城堡就坐落在這萬年不化的冰湖之上,潔白如同圣女般矗立在高山之上,那高潔的情懷不會為任何人癡迷,只叫得那雪山頂的海東青終日不離不棄。
蹣跚在陰影里的燭火,撬開了黑夜的外殼。
華燈初照時,富麗堂皇的大廳里響起了優(yōu)雅曼妙的音樂。
佩戴著花徽的貴族們,有的在城堡里的舞池里跳舞,攀談;有的則是攜手漫步在冰湖上,在滿天繁星的光華下,裹著溫暖的皮草談情說愛。
而燕若則是一個人靠在一處樹上,身下的長擺禮服讓她覺得十分累贅,當寒風呼呼地吹過時,她顫抖著捂緊了身上的披風。
各個家族幾乎全家出動,幾乎所有年齡段的都有,孩子們在冰面上劃著,嬉戲打鬧,稍微年長一點的年輕人好不容易從學校里出來,便聚在一起燒烤游戲,年老一點的就坐在秋千上談心喝茶。
而青年人大多都在城堡里洽談生意或者是跳舞求偶。
“哎,你慢點,我快追不上你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在燕若背后響起,接著,她便看見一個身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從她身邊靈巧地滑過,肉嘟嘟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現(xiàn)在正嘻嘻地笑著,回頭對后面的小男孩吐了吐舌頭。
突然之間,五六個小孩子便從她眼前穿過,你追我趕。
燕若被晃得有點暈了,一個小男孩玩得瘋了,一下子就撞到了她的身上,燕若重心不穩(wěn),差一點就要摔倒,還好有人扶了她一下。
她說了句“謝謝。”結果卻看見了羅迦特。
他的眼中映襯著皎潔的月光,笑意深深,透著水墨清韻般動人的光彩。
幾個小朋友驚得張大嘴,連忙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稍微年長一點的,率先行禮,其他的幾個小朋友也紛紛學著行了禮。
燕若這才回過神來,那一個個小紳士小淑女可憐巴巴地望著羅迦特,生怕他會懲罰自己。
羅迦特當然不會那么嚴厲,稍微提醒了一下,就放他們走了。
于是,幾個小朋友又歡呼著跑遠了。
燕若對著羅迦特笑了笑,兩人便朝著寂靜的地方走了去。
“剛剛那些小朋友好可愛。”小孩子們學著大人模樣行禮,卻也十分到位,但是怎么看都覺得稚嫩,不過,純血族的小女生小男生模樣真的是可愛極了。
“你喜歡小孩子么?”她看了看羅迦特,見他似乎不為所動,所以就試探性地問了一下。
“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沒什么感覺?!彼卣f道。
那應該就是不喜歡吧。燕若垂下眼,心里這樣想著,竟然很是難過。
此時的白城堡后花園幾乎無人涉足,所有人都在大廳里或者是冰湖上,羅迦特自然也是難得清閑,出來放松,不想又遇見了她。
想來三天他們都沒好好說話了。
越往深處走,就越覺得與世隔絕。這里像是一處秘境一般,因地制宜地將冰川雕刻成許許多多的冰花或者是橋。
此時氣氛很是微妙,兩人都沒有怎么說話。
“陛下?!毖嗳糨p輕地叫了一聲,然后緊緊抿了著唇角的一抹笑意。
“嗯?”羅迦特側身看向她,見她正甜甜地笑著。
燕若背著手,幾根手指頭在身后不停地擰啊擰啊。終于,她踮起了腳,湊上前去。
羅迦特有過一絲驚訝,看燕若因為夠不到而一臉窘迫,他真覺得想笑。
而當他看她一臉的著急,還干脆跳了一下的時候,羅迦特已經笑出了聲。
他故意仰了仰頭,給她加大了難度。原本甜蜜的氣氛完完全全被破毀掉了。
她很尷尬地垂下了頭,都不敢看羅迦特的眼。
這時,她卻聽到頭頂上傳來他的聲音,優(yōu)雅得像音樂。
“你不用踮腳,我可以彎腰?!闭f完,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捧起了她的臉,然后吻了下去,然后慢慢加深。
這時,燕若微微睜開了眼,朝著遠處幾乎悲傷得站不住腳的黑木百香使了一個諷刺無比的眼神。
這就叫做以牙還牙。
這一下子,黑木百香所有的好興致被弄得煙消云散,她氣呼呼地回到了房間了,越想越生氣。
好不容易和羅迦特的關系有所緩和,沒想到燕若和他也進展得這么快。
想到燕若那張臉,黑木百香就覺得自己心里像是爬滿了千千萬萬的螞蟻那般難受惡心。
要是不好好出出這口惡氣,她恐怕十天半個月都心慌。
沒過多久,她便將這悲痛化為了仇恨,在估摸著有一段時間之后,才下了樓。
其實根本不用等這么久,早在黑木百香走后不久,燕若就害羞地跑開了。
于是冤家路窄,兩人就這樣在休息區(qū)的樓梯口遇到了。
黑木百香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巧,正當她想出口氣的時后,上天就把那個人直接送到跟前來了。
此時燕若也覺得心一陣慌亂,她確實有些心虛,這個時候不正撞上槍口嗎。
還未等燕若開口,黑木百香就說話了,她依舊還是如此淡定,一副非常友好的優(yōu)雅貴婦的樣子“燕小姐,今晚過得愉快么?”
“托您的福,很愉快。”她笑了笑,這時,她已經冷靜下來了。在心態(tài)上絕對不能弱。
“燕小姐,我勸你一句,搶別人的男人,自己日子也不會好過?!惫欢Y貌也不過三秒,燕若就知道黑木百香沉不住氣,要是她不在這件事上對她做出威脅警告什么的,她就不是黑木百香了。
“那我想您的日子也不好過吧,畢竟搶了別人的男人?!毖嗳舸丝萄劾镩W過一絲寒光,讓黑木百香聽后雙腳一軟。
“你這是什么意思。”她馬上就變得激動了,可是燕若還是一副很淡漠的樣子。
“沒什么意思,我先走了。”說著,就轉身離去,但是黑木百香卻沒想過要放她走,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非要問個清楚。
“請您放開!”
“你是什么身份,就敢對我說這樣的話?!焙谀景傧阋琅f死死不放,一陣撕扯,這時,燕若轉頭向她看了過來,那眼里寫滿了厭惡。
當然,黑木百香如此蠻橫,也絕對不甘示弱“今天你必須把話說清楚?!?p> 黑木百香就是一只驚弓之鳥,她憤怒,恰巧說明她恐懼。更何況燕若明明只是一個卑微的人類,她卻受到了殿下的青睞,這是她黑木百香花了十幾年都做不到的,她嫉妒得要死。
她此刻真想撕爛這張臉。
頓時,黑木百香手中現(xiàn)出一根長長的鐵條,想都沒想就往燕若臉上揮過去。
燕若往后一躲,卻發(fā)現(xiàn)那鐵條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你干什么!”費爾南擋在燕若身前,一只手牢牢地鉗住黑木百香抓著武器的手臂,硬是任她怎么掙扎都掙脫不了。
“放開!”黑木百香惡狠狠地瞪了費爾南一眼。
“你這個女人,我看你真的很不順眼。”他重重地甩開黑木百香,語氣極其厭惡,看她像看一只死老鼠“我說過,自己自覺地離我遠點,看見你就我就心煩,惡心!”
“你套得住我王兄,我可不怕你,識相就給我走開,馬上消失。”
黑木百香被說得完全輸了氣勢。她極其困難地忍受著憤怒,但理智告訴她,費爾南不是好惹的,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咬了咬牙,恨了他一眼,朝著轉角就上樓了。
“喲,什么時候這么霸氣啦?”燕若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差點被黑木百香打到,此刻還從后面探出個腦袋,笑吟吟地看著費爾南。
“我看見她就心情不好,你自己趕快回去吧,我走了?!彼难劾锍藨嵟?,還留下一抹若有若無的涼,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向她揮了揮手,然后就邁開步子漸漸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到了嘈雜的大廳,費爾南朝著羅迦特走了過去。
羅迦特正在和大臣們閑聊,此時費爾南走了過來,大臣們紛紛行了個禮,然后退下了。
費爾南隨便拿了一杯酒,隨意地倚在了桌子一角。
“不高興?”羅迦特依舊還是這樣筆直地站著,對一旁向給他打招呼的人們點頭回應。
“當然。”他抿了一口酒,砸了砸嘴,說道“我遇到那個女人了,真煩,看見她就想殺了她!”
“又想報仇?”
“我哪里敢吶。”他嘆了口氣,又說“每次你不在,那個女人就會胡作非為,真以為沒人管得了她!如果不是因為她身體里的薔薇晶石,你看我殺不殺她?!卑l(fā)了一陣惱騷以后,費爾南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轉了轉舌頭將味蕾充分去感受那辛辣,憤恨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走掉了。
黑薔薇晶石,力量巨大的神器,呵。
羅迦特自嘲了一番。
當時他沒放棄,今日他更是只能任由自己執(zhí)迷不悟。
外面依舊熱鬧紛繁,時不時的,夜空中便會出現(xiàn)一些美麗的煙火,大家像慶祝節(jié)日一樣,圍著篝火玩鬧,暢談。
可是燕若卻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看著黑漆漆的房間。
她輕輕地念叨著,如同囈語。
你已死去,卻仍舊保持著仰天的模樣,寂寞空城無人造訪,而你獨自堅守你的驕傲。
踏上歸途,不過是情非得已。
邂逅,更是重揭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