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皇上的封賞，他是一點也不在意的，他甚至不知道皇上為他封了什么官爵幾畝良田或是幾所宅院。
自從回到了這里，他的心就不自主地被別的東西占據(jù)得滿滿的，再裝不下別的事。
夜風(fēng)微涼，素月安然地掛在天角，清冷的空氣侵襲著他的身體他卻渾然不知。
獨自一人漫步在凄冷的街市，與白天的熱鬧截然不同，清冷的又讓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比如他離開的那晚。
他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素娘為何那般絕情。
難道所謂的禮法真的那么重要嗎？
心煩意亂時，正要找一處喝喝酒，歇息一下，卻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醉仙居樓下。
所有人都進(jìn)入夢鄉(xiāng)，醉仙居也不例外，整個籠罩在不符合它身份的安靜之下。
故城也并沒有敲門的打算，只是靜靜地坐在門口，想要找回更多的記憶。
素娘為了他去偷小販的包子被發(fā)現(xiàn)后，素娘站在原地不動，等著店家打，也不叫疼，只是打完后看著店家：“你剛剛已經(jīng)打過我了，算是報酬嗎？那我現(xiàn)在把包子拿走不算偷了吧？”
他問素娘為什么不躲，素娘只是笑笑：“那是我應(yīng)得的，所有事情都要有得有失，不勞而獲的東西用起來總是讓人不踏實。”
素娘說她若是誠心要偷，定是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只是她不愿，她是故意被發(fā)現(xiàn)的，故城后來才知道，那是素娘的尊嚴(yán)。
素娘可以為了一個包子挨打，也可以為了一頓飯下跪，為了一小塊布給別人當(dāng)好久的免費勞動力。
故城那時雖小，卻知道素娘是受了委屈的了，可是卻又無可奈何，只是下定決心以后一定好好回報素娘，保護(hù)素娘，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所以后來那晚的表露心聲并不是一時腦熱，而是他積攢了十幾年的情緒阿。
后來他又想過回來，可是在軍營哪里有這么容易，再加之他怕素娘不肯原諒他便沒回。
素娘的信他也是收到的，每一封他都如獲珍寶，收藏起來，他想過回信，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只是給蘇媽媽寫信，暗射問素娘的一些情況，只是不知蘇媽媽有沒有看出來。
記憶不斷的涌現(xiàn)，故城的淚也簌然而下。
“嘎吱”，身后的木門被推響。
“故城？”身后的女聲想起。
故城身體僵了僵，終是回了頭：“媽媽……”
蘇媽媽見故城，眼淚也潸潸落下。一面抹著淚一面用手輕錘故城。
“當(dāng)初為什么一聲不吭就離開啊，一去就是十二年，你知道我們多擔(dān)心你嗎？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看看你都瘦了。”
蘇媽媽手顫顫抖抖地摸上故城棱角分明的面頰。
故城拿出帕子給蘇媽媽擦眼淚：“媽媽對不起，故城知錯了，媽媽近些年過得可好？”
蘇媽媽擦擦眼淚：“媽媽挺好的?！?p> 故城猶豫了頃刻，終是問出了那幾個字：“那……素娘呢？”
蘇媽媽僵住，眼神變得晦暗。
不好的預(yù)感涌上故城的心頭：“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嗎？”
蘇媽媽咬了咬唇：“素娘她……四年前就死了阿，在除夕前一夜?！?p> 故城后來什么也沒聽到，就聽到腦子里“轟”地一聲，像什么東西爆炸的聲音。
他終是晚了阿……
蘇媽媽告訴他：素娘走得格外安寧，只是一直在等他，本來要為她尋大夫，素娘也不肯，說是過年的不勞煩別人，而且浪費錢。
素娘就是這樣的人啊，把所有人都看得比她自己重要。
蘇媽媽說：素娘不肯答應(yīng)他，不僅僅是因為禮節(jié)，最重要的是，素娘不愿意因此讓故城背上社會輿論，故城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蘇媽媽一直都記得，那晚故城哭得撕心裂肺，不僅整個醉仙居，方圓幾里都聽得到那晚的吼叫聲。
悲苦，懊悔，凄慘，絕望。無人聽了不心懷悲憫，卻沒有人知道背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這么簡單的道理，為什么他和她相處了十幾年都沒能理解她？
他為什么要選擇離開？為什么要讓她失望？為什么要在他最需要他的時候消失？甚至連她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蘇媽媽帶著故城去了素娘的孤冢，簡單素雅的墳?zāi)?，宛如她的人一般?p> 故城在她墳前守了三天三夜，誰都勸不了他。只是蘇媽媽每天回來看他，給他帶些吃的。副將在京城尋了他幾天也不見蹤影。
第四天早晨，副將終于找到蘇媽媽讓她帶他去找故城，卻發(fā)現(xiàn)墳前哪里有人的蹤影，只是旁邊有丟棄的鏟子的飯盒。
二人忽感不妙，急忙上前去看，墳?zāi)挂呀?jīng)被挖開，露出有些年頭的棺木。棺木也有松動的痕跡。
打開棺木一瞧，二人都嚇住了。
原本一人的棺木里，如今卻有兩具尸體，一具是早已化為白骨的素娘，另一位則是穿著戰(zhàn)袍，緊緊抱著白骨的故城，只是臉上再無生氣。
二人歷盡千辛，總算是能在一起了，只是未免太令人心酸。蘇媽媽提議不要打擾他們清凈的生活。于是只是對外宣稱將軍歸隱，后來不知怎樣傳出暴斃的說法。
二十一世紀(jì)。
一只名氣不高的考古隊在這附近已經(jīng)考察了個把月了，卻什么都沒挖到。
終于一女子驚呼：“有棺木！”
所有人都聚攏來，打開棺木，就看到的是這樣一副畫面：兩具白骨緊緊地抱在一起……
女子不自覺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