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恨意,悵然若失
言祁向來都是一個冷心之人,不論是他神祇之時,亦或是這凡人之時,均是如此。冷心冷情,從未將任何人放在心中,甚至有時,這所謂的天下蒼生在他的心中不外如是。
“溫炆,你可是一個聰明人?!本郧湔f著,聲音不急不緩。
的確,如今這入了君言卿身子的,仍是那一縷神識,雖是與這身子不甚契合,卻也是有著幾分合適的。她極為會挑著時辰,總是算計如何出來之時是她最為適合出來的時辰,比如,現(xiàn)在。
溫炆這等人,她本是瞧不上的,卻意外的發(fā)覺了這溫炆身上幾分不同尋常的氣息。想來顧煙波用著這溫炆作為伺候的宮人,定是有著自己的考量。
要說是這溫炆可憐吧,卻也是可憐,不過她也可恨。所謂可恨,不過就是恨在,她不該如此不配,這般的去歡喜言祁,想來也只會讓她覺得惡心。
不是所有人,都是會歡喜上與自己地位差了許多的人。
言祁可不是一個風花雪月之人,就算是當時在神界,他的清冷性子也是神界聞名的,幾乎不與任何的神女有著牽扯,頗是潔身自好。任何的事情,他都是會有著自己的考量。他決計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做著一件可謂是有著影響的事兒。而這考量也并非是將她當做箭靶子,這般簡單的算計。之后,定是有著別的,她所暫時不甚明了的事情。
看來,如此她就是有著幾分的了解了。哪怕是言祁如今入了輪回臺成了顧煙波,亦是不會去做無所謂的事情。一個人,無論怎的去變了肉身容貌,這心,大抵都是不會去變著的。
“公主?”溫炆在這雨水下極為不易的瞇起的眼睛,細細的瞧著,竟是君言卿公主。她有些迷蒙,這公主平日里都是那沒腦子的存在,怎的,何時變得如此有心計了。
或者,溫炆的眸子驟然瞪大,帶著絲絲毫毫的驚恐之色。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扮豬吃老虎了。是了,她笑了笑,因為沒有力氣,笑的有些牽強。
宮里哪里是有著真真純真的人呢,不過是一種活下去的算計而已。
也是怪不得,國師從未多眼瞧上那君言卿一眼,想來這把戲在國師眼中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很快的,她鎮(zhèn)定了下去,閉了眼睛,渾身沒有氣力般的靠在冰冷的石墻上。石墻上有些鵝卵石,雨水的浸染之下帶著分分的滑膩之感,靠在這鵝卵石之上,有些痛意,可溫炆恍若未覺。
宮中哪有沒有心機的人,不過是表現(xiàn)出來,亦或是藏得極好了,而這君言卿想來便是屬于后者了。可以在皇宮這等的水域里如魚得水的魚,亦是不可能是一尾沒有心思的魚。
這皇宮哪里是什么繁華之地,不過是埋骨的地方罷了。繁華下,埋著的是多少的枯骨。冬日里,尸骨已寒。而她,想來是要在這和煦的春日里,成了皚皚白骨了。
溫炆忽的就是有些釋然,活著,或許是有些累了。她在宮中掙扎的是有些久了,泥濘中走的多了,竟也是想著有一寸干凈之地了。她想要干干凈凈的走,有些事她不想再去念著了,她想要做母親所言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花,可到底她這一生,也是粘上了血,只是盼著下一世,她可以做著一個干凈的人了吧。
君言卿只是冷冷的瞧了溫炆一眼,瞧著她像是一直落水狗一般臥在石墻之上,像是喪家之犬。
繼而就是勾唇笑了笑,嘲弄的說了聲:“可憐?!辈恢朗菍貫伤f的,還是對著她自己而言了的。
歡喜上言祁的人,不論前世今生,到底都是一個可憐人,因為,言祁他本就是深山的空竹,他啊,沒有心。
曾經,她也是這般的歡喜著,可最后呢,怕是連這都不如,如同喪家之犬在魔界游蕩著,她曾經是一個多般驕傲的神啊,卻是最終只可在魔界為伍,一般是被人所拋棄,可是之后,她漸次的發(fā)覺,最終可靠著的不過還是自己,這一切所謂的男女之愛,不過也是風花雪月一場,何須,上心。這一點,她好似是明白了言祁。
亦是多參透了幾分。
無情道,卻奈何有情。是否是無情之后,無情道盡頭,是你呢。
她又是撐著油紙傘,任由雨水傾瀉而下,在這一旁瞧了這溫炆一眼,也似是瞧著當年的自己。
帶了依稀著的鄙視,可更多的,卻是憐惜,同病相憐的憐惜。愛而不得,還不如從未愛過。
世上無人不可憐,只是可恨之人卻寥寥而已。
只不過,向著這等的人,她亦是不愿的拉她一把的。血脈如何,對于她一個已然是神尊的人來說,并不算的上什么。至于顧煙波,她亦是想要他早些的成了神尊。這般,她就可以真真的與他好生談談了。當初發(fā)生的事情,也都是可以有著一個了斷了。她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言祁可以早些歸位重入輪回臺。
這樣,他們這攪擾了數(shù)千年的情亦是可以有了幾分的解決之法了。攪擾了這般多的時辰,到底也是要有了一個了結了。大抵,無情道就是如此吧。
不過,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只不過,倒是可惜了這幅皮囊,君言卿這身子,她用著的也是極好的。縱然是會有著反噬,可她也不介意,只要可以在瞧著顧煙波一眼,可以明眼去瞧著,她就已經分外歡喜了。
卑微二字,便是如此。
誰更放不下,誰就是如此的卑微。不是沒有想過放下,將這一切當做風花雪月,可每每長夜未央之時,心中的痛意蠶食著她的理智,愈發(fā)的叫她難以忍耐。
念著,她又是回眸望了梨園一眼,含了許多極為復雜的寒意。愛恨之間,隔著的不是海,而是一步之遙而已。一念為愛,一念為恨。
撐著傘,任由那雨滴滴在傘上,落成了點點的花。
“可憐?”溫炆靠在墻上,有些冷,那鵝卵石有些硌得慌,可她不甚在意了。細細咀嚼了這兩個字,她不知道是想要笑著,還是要哭著了,可憐,這兩個字,從未有人對著她言說過。
因的,從未有人將她當做人來看,對于這些人來說,她只不過是一個勝出罷了,任由他人如何。除了國師大人,不論是高高在上之人,亦或是在她身邊之人,都從未那般的為她所著想過。她不去想,國師是否對著她是有算計的,她寧愿自己永遠都蠢笨,永遠都不知曉到底如何。她甚至寧愿一日日的欺騙著自己,要自己去相信國師的純粹善意。
可這世上,哪里是有著極為純粹的善意的呢。
沒有絲毫的利用價值,就只得在那泥土所終,再也爬不起來。
她的父親母親全家三十一口人,一夜之間被人滅門,極小的她只得在街上當做乞兒一般的游蕩,繼而就是被人賣著替著自家的女兒入了宮。做著低等宮女一做就是十年之久。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她什么都不曾有。
峰玉公子
其實,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誰也是不會想著做著一個夜夜不可睡了的惡人的。不過是時世所迫罷了,應該就是想駱駝祥子里的祥子一樣吧,將他最后變成那樣麻木之人的,也是時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