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三川口之事告一段落,蕭和等人也終于等來了劉平冤情被平反昭雪的一天。而朝內朝外,原本十分囂張的挺黃派突然寂靜下來。此時的他們才反應過來。朝廷任命龐籍為陜西都轉運使,兼任延州知州的目的,不單單是為了加強鄜延路上對于西夏方面的防御。還有一個目的,便是徹查三川口兵敗的真實原因。
至于蕭和等人,則被留了下來。畢竟大戰(zhàn)之后,李元昊雖然沒有攻下延州城,卻也殲滅了鄜延環(huán)慶兩路的近萬精銳。此時延州一線的防御自然顯得單薄。而能活著從戰(zhàn)場上走下來的每一個士兵,都是一筆寶貴的資源。這一點,曾經(jīng)統(tǒng)兵一方的龐籍怎會不明白。于是,蕭和與柴福二人便被龐籍從輜重營中提了出來,蕭和擔任狄青營中的副指揮使,而柴福則是擔任都頭。于是,幾天下來,蕭和與狄青二人便有了經(jīng)常切磋的機會。
“二郎,此次我大軍兵敗三川口,你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眼下劉大人的冤情已經(jīng)昭雪,你我應當痛飲一番,順便祭奠戰(zhàn)死在三川口外的弟兄們!”說完,便欲拉著蕭和出軍營去喝酒,不過,蕭和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于是,察覺到蕭和異樣的狄青便坐了下來。喃喃道:“我大宋敗于大遼尚可理解,為何此次會在西夏手中吃了如此之大的虧······”
“狄大哥,小弟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何我延州一萬大軍要正面對抗李元昊的十萬大軍?一場毫無懸念的戰(zhàn)斗,究竟為何會發(fā)生呢?”蕭和聽到狄青的一番自言自語,便正色道。
“這······”狄青顯然并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一時語塞。略微思考了一陣,這才開口道:“此次李元昊有備而來,先攻塞門寨,再破金明寨。而我們卻在不知道他虛實的情況下便匆忙派兵前往塞門金明二寨企圖反撲,這才讓一萬大軍鉆進了他十萬大軍布好的口袋里。”
“不錯,我大軍起先只是認為李元昊的目的就是奪取塞門、金明二寨。便匆忙間派一萬大軍出擊。不過,既知李元昊的狼子野心,為何沒能對他的真實目的有所提防呢?”蕭和點了點頭,接著反問道。
“有何真實目的?”狄青有些驚奇的問道。
“李元昊僭位稱帝,自然想要得到咱們大宋官家的認可才行。所以。他稱帝之后我大宋一方的態(tài)度,便是李元昊最在意的。據(jù)小弟所知,李元昊在上表稱帝后,便被我大宋蠲奪一切封號,并被嚴厲申斥。若狄大哥處在李元昊的位置上,你會如何行事呢?”蕭和進一步問道。
“自然是動兵進犯,迫使我大宋承認他稱帝的事實!”狄青略一思索,便緩緩答道。的確,你要是不能在戰(zhàn)場上擊敗大宋,大宋憑什么認你是皇帝。不過這時,狄青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西夏一直以來都是同時臣服于大宋與大遼兩方,李元昊如今稱帝,大遼一方難道不會有什么不滿?而蕭和卻似乎看出了狄青所想,見他低頭沉吟的模樣,便道:“大哥是不是在想大遼對于李元昊稱帝的態(tài)度?”
狄青一愣,這才答道:“不錯,難道大遼希望他李元昊稱帝不成?”而蕭和卻似乎早有準備,微笑著說道:“不錯。”狄青卻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同樣是屬臣稱帝,為何大遼一方卻不管不問甚至是默許呢?
“狄大哥可知李元昊在大遼的封號為何?”蕭和再一次反問道。
“聽說好像是什么大夏國王。”狄青隨口答道,話音剛落,他便恍然大悟。國王,國······王······
“西夏所占據(jù)的數(shù)州之地,原本就是我大宋的屬地。從根子上來說,西夏原本就是我大宋的臣子,而非大遼的下屬。而今李元昊稱帝,實質上便是我大宋內部出現(xiàn)了叛逆。作為老對手,大遼實際上是何態(tài)度,也就不難猜想了吧?!笔捄唾┵┒劦?。
“不錯,不錯!”狄青聽著蕭和的一番分析,不住的點頭。自己行伍出身,自從他自京城殿前馬軍散直的騎兵來到宋夏前線之后,一直都將注意力放在行軍打仗上,而從未思考過在而今大的格局下宋遼西夏三方面的相互關系。而今被眼前這個小了自己十一歲的小子教育了一番,確實是讓他大開眼界。
看來,自始至終,大宋一方在宋遼西夏三方的博弈之中,似乎總是處在極其被動的位置上。見狄青那略顯黯淡的眼神,蕭和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話似的。連忙停歇了下來。而狄青見蕭和不再言語,便有些沮喪的問道:“難道此次三川口之戰(zhàn)中,我大宋一方真的是一無所得嗎?”
“狄大哥,用十比一的兵力部署來對敵,你說李元昊打的是什么主意呢?”蕭和微笑著反問道。頓時,狄青一下子茅塞頓開,有些后怕的說出了四個字——圍城打援!
不錯,李元昊原本的計劃便是以絕對優(yōu)勢的兵力將北上的一萬宋軍打個半死,然后再以這半殘的宋軍為餌,將前來救援的其他各路宋軍各個擊破。待到將延州附近的宋軍盡數(shù)殲滅,最后再集中兵力攻破延州城。可他沒料到的是,自己似乎選錯了對手,一番較量之下竟然讓他損失不小。于是,他的主力便被死死拖在了山川口戰(zhàn)場之上。
而此時的李元昊,要早已沒有了圍“城”打援的實力和形勢。在得知宋軍直接奔著他的老家賀蘭山而去,一下子便慌了神。在將三川口這支一萬人的宋軍吃掉后,便匆匆趕回老家。這才算是解了延州城的一次危局。而這樣的結果,也正是大宋兵敗之下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了。
正當?shù)仪嗉毤毦捉劳捄偷囊环勗捴畷r,只聽見二人背后突然響起了幾下拍手的聲音。二人轉身一看,正是龐籍這個老頭。
“好!二位方才的一番軍機議論的十分精到,讓我這個老頭子好生敬佩!”龐籍十分高興的說道。
“讓大人見笑了?!钡仪噙B忙起身拱了拱手道。而蕭和卻似乎并不在意龐籍的一番夸耀之詞,只是站起身來拱了拱手,并沒有被說什么其他的話。突然間,蕭和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龐大人,末將有個小小的請求,還望大人應允!”蕭和這才開口道。
“哦?所請何事?”龐籍微笑著問道?,F(xiàn)在,他似乎對眼前這兩個年輕人越來越看的順眼了。
“我想暫離軍中,前往齊州!”蕭和輕輕撫摸著胸前佩戴著的半塊玉環(huán),堅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