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話（重制）惡由心生（下）

　　不久之后，我加入了死后戰(zhàn)線。

　　我又結(jié)交了許多朋友。

　　有個親切的心理醫(yī)生給我治療，我從深淵中復(fù)活過來。

　　我不會忘記那天發(fā)生的事情，他們的死就像一群瘋狂生長的藤蔓，纏在我的心上不斷瘋長，我越是不去在意，這些藤蔓就越是會長到讓我吃驚的程度。我總會想起我和他們最后一次閑聊的時候，一起走路前進的時候，一起吃午餐的時候，一起打通副本而興奮不已的時候。

　　我越是想要當作一切都沒發(fā)生過，這些回憶就越是變成了可怕的心魔，令我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我只是脫擺脫了喪友的悲痛，沒能脫離未能拯救他們的罪惡感，是我的懦弱害死了他們。我總是夢見他們從地獄爬出來，掐著我的脖子，要把我也帶下地獄。我終于無法繼續(xù)忍受了，打算去找醫(yī)生，作為一名心理患者的身份向她述說這件事。我知道，她絕對會保密的，我也知道，只有她能治好我。

　　可是，后來那是我這輩子不想聽到的第二個噩耗——醫(yī)生在昨天被殺死了，名叫先鋒的偵察員說兇手是召喚師優(yōu)格。

　　我不相信優(yōu)格會殺人，但醫(yī)生的遇害是真實發(fā)生的事。

　　這就叫做晴天霹靂？

　　還是自作自受？

　　如果當初我主動一點，與她多交流，說不定當時就可以把英雄卡的事情多商量一下，或者改變行程，就不會遇上那幫強盜。那樣也許我就不會加入死后戰(zhàn)線，遇見新的同伴，但我只要有“月夜黑貓”的他們幾個就夠了。如果可以重來，說不定大家還能歡聲笑語地說著笑話。

　　可是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月夜黑貓已經(jīng)團滅了，醫(yī)生也被殺害了，我不得不面對這兩個噩耗。

　　這樣幾件事，一般人可能……也許，可以承受。

　　我不知道一般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強，我只知道——我承受不??！

　　直到失去才知道重要性，我很贊同這句話。

　　但是我已經(jīng)說過了，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也無法挽回，我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帶著這張寄托著她的祈愿的英雄卡，努力活下去。

　　死后戰(zhàn)線這邊有很多好吃懶做的蛀蟲成員，他們總是要求實行均產(chǎn)主義，不分功勞多少，所有人都要無條件地分配好處，明明自己什么都沒做、也不會做卻要求得到相同的待遇，就差一句“你們干活，好處給我”掛在嘴上了。學(xué)姐為了穩(wěn)住大家的心態(tài)，大多時候是平均分配，卻從來沒有要求我把英雄卡交出去，她一直都在幫我隱瞞英雄卡的事情，直到現(xiàn)在都沒人知道我持有英雄卡?？磥韺W(xué)姐很清楚，對我來說，這張英雄卡是無法取代的寶物與象征，她不需要交流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且尊重了我的想法。

　　我很敬佩她。

　　所以，我不打算上交這張英雄卡，這是我對學(xué)姐的尊重。

　　[對，就這樣做]

　　我還沒有經(jīng)過多少思考，心底就搶先發(fā)出了認同的聲音。既然我的內(nèi)心深處都認同了這種做法，那我也沒必要再考慮那么多了，我不會把這張英雄卡交給任何人的。

　　何況，這是用她的性命換來的，我想，根本就沒理由上交，然后分配給其他人，這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東西，而我就是她選擇的繼承者！那么，我有什么理由把這張英雄卡交出去？！交給那些只能活在學(xué)姐保護之下的豬玀？！

　　答案是沒有那種理由！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把它藏在帽子里，保持低調(diào)行事，只管走自己的生存之路。在這段時間里，我見證了各種各樣的團隊斗爭，組織內(nèi)部的伙伴翻臉變成敵人，在接連不斷、愈來愈強的敵襲之下，大家都顯得很疲憊了。SS級的敵人越來越多，我們能夠戰(zhàn)勝敵人的可能性越來越微乎其微。

　　我知道，終有一天，死后戰(zhàn)線也會崩潰瓦解，就像月夜黑貓一樣。

　　我是不是該做點什么呢？為了保護這世上的第二個家，我是不是該考慮使用這個英雄卡的力量，讓我也加入戰(zhàn)局呢？

　　[不，沒必要那樣做。]

　　什么？

　　[那種危險的事情交給強者就行了，弱小的我應(yīng)該躲在背后才對。]

　　啊，是呢，沒錯啊。

　　我一點力量也沒有，就算使用了英雄卡，估計也很難趕上其他人的腳步，我為什么要做無用功呢？

　　[對，保護自己，也是對隊友們的照顧啊。]

　　對，我只要優(yōu)先保護好自己，阻止自己踏入危險，那也算是對隊友的幫助啊……不是嗎？

　　所以，我作為逃兵是正確的，我是為了幫助學(xué)姐他們，才會這么做的。

　　我沒有錯。

　　……

　　后來，每當遇上戰(zhàn)斗，我都會優(yōu)先逃走。

　　使用英雄卡的力量，再上前線去戰(zhàn)斗。這種想法我早就舍棄了，因為我現(xiàn)在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不要再做畫蛇添足的事，那才是身為弱者該做的事。

　　后來還有一個叫做白林的召喚師加入了我們，他也是個很弱的召喚師（至少比我強多了），是個很笨拙的男生，刻苦努力才得到了結(jié)果。很多時候，我非常羨慕他，能夠從“被守護者”成為“守護者”，而不是像我這樣從“被守護者”變成了“旁觀者”。命運就是如此不公啊，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羨慕歸羨慕，我不想辜負“月夜黑貓”的他們給予我的期望。即使沒能得到功名利祿，只要繼續(xù)維持這個樣子，就讓我心滿意足了。

　　可是，命運就喜歡和我開玩笑。

　　每當我對生活感到滿足，老天爺就會一錘子砸碎我的夢。

　　最近我外出了一段時間，空手而歸的成果已經(jīng)讓我很失望了，當我回到組織里，又聽說了BoB組織的事情。

　　聽說加入了幾個新人玩家，其中有一個還是白林和段名義的老友，這倒是挺稀奇的，永恒之地這么曠闊，他們?nèi)齻€還能聚在一起，運氣太好了。但我可不希望遇見熟人，畢竟最初教會了我要逃避生活的人，就是他們啊。

　　我對新人不感興趣，我只要記住他們的長相和名字，以后不會把他們當作敵人，我只需要這點程度的接觸就行了。但他們還是主動找上門，我和他們撞了個面，

　　當我看見那幫新人的時候，我就感覺命運是一個小丑，他安排了各種各樣出人意料的劇情，試著讓觀眾發(fā)出驚呼。

　　這三個自稱新人的召喚師，我全都認識——

　　他們就是那天襲擊我的裝備獵人！無惡不作的荒野歹徒！屠殺了月夜黑貓的那幫強盜！

　　我不會看錯！

　　那幫人的長相，我絕對不會看錯！

　　他們就是！

　　在我面前！

　　把隊長和其他人全部殺死的惡魔！

　　把她給碎尸萬段的畜牲！

　　其中一人向白林坦白了自己的經(jīng)歷（當然沒有說他們曾經(jīng)是強盜），原來他們很久以前就惹上了意外強大的敵人，不久前大量隊友被殺害，團隊解散了，他們倉皇逃到了這里，偽裝成新手玩家等待救助。他們的團隊領(lǐng)袖和領(lǐng)袖召喚的英雄（那個狙擊手）下落不明，可能還活著，但是他們仨經(jīng)歷了一次慘烈的戰(zhàn)敗，不打算再冒險，不期待能夠找回其他同伴。于是他們決定了，要在“死后戰(zhàn)線”定居，差不多就是養(yǎng)老。

　　以后他們就是我的后輩。

　　從今往后，他們就是我的朋友了。

　　嘖……

　　嘖……煩死了。

　　去死??！

　　都去他媽的！

　　大家把他們當作新人來愛護，我真心覺得惡心！作嘔！

　　憑什么命運這么不公平！

　　憑什么努力爭取生存的我們這些弱者總是遭遇不幸，而他們這幫十惡不赦的臟逼還能得到救贖？！

　　事不宜遲，我必須做點什么。

　　起初我只是打算嚇嚇他們，不會做得太過分，但就在這時候，我好像又聽見了那個聲音——那是一種稱不上善類卻非常具有魅力的聲音。

　　這是“我自己”的心聲吧。

　　[你覺得，只是這樣對待他們就夠了嗎？]

　　不，我覺得那樣不妥，光是那樣怎么夠？！

　　我要他們付出對等的、不、更高昂的代價！

　　要讓他們知道，面臨強敵的滋味，同伴被殺的滋味，逼入絕境的滋味，我要讓他們知道那些都是什么樣的滋味！

　　惡無惡報，時機未到。

　　我的復(fù)仇就這樣開始了，既是為了替天行道，也是為了報一箭之仇！

　　先從第一步開始，調(diào)查他們的名字，他們分別叫做——

　　[蘭薩]

　　[中井]

　　[延年]

　　記住了他們?nèi)齻€的名字。

　　然后，要收集一切可以完成計劃的資源。碰巧在路上，我遇見了優(yōu)格，我假冒了白林的信使與她搭話，她說要偷偷離開幾天，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雨軒也外出很久了，至今沒有回來。這兩個最神秘的女人都走了，等于是兩個最難控制的“變量”從我的計劃中剔除了。

　　以后不可能還有這么好的機會，仿佛命運終于開始眷顧我，讓我趁這次機會把事情干完。殺了他們以后，我還必須找到那個狙擊手。那家伙貌似是他們強盜團首領(lǐng)召喚的英雄角色，我只知道她的長相，其他方面我一概不知。全都是因為她暴露了我們的逃跑計劃，我們月夜黑貓才會被團滅。

　　我不知道她的真名，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但我絕不會放過她！

　　遲早有一天，我會抓住她！

　　親手挖出她的靈核！

　　我的追求只有這些。

　　沒有仇恨和斗爭，只是平平淡淡的普通生活而已。

　　就足夠了。

　　等這份仇恨落定以后，我就收手不干，與大家一起在這里度過剩余的時光。就算，最終我們會被過于強大的敵人碾壓至死，我也不會留下遺憾，到時候我會坦然面對死亡。

　　如果我的計劃被發(fā)現(xiàn)了，那么我就向?qū)W姐或世冰求饒吧。這話說出來很丟人，但是我若想求得一塊安定之地，我只能選擇死皮賴臉地跟隨大家，就算被認定為罪犯然后被關(guān)進牢房里面，那也可以算是我想要的安心生活。

　　如果實在無法容下我，那么我只能用這張英雄卡賭一把，畢竟大家都是為了生存，他們是為了他們的生存，我也只是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已，無論戰(zhàn)斗還是和好，那都是合情合理的選擇。我可不能辜負了她用命換來的心意，我要珍惜這條撿回來的命，不管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已經(jīng)死去的她和他們，我都要拼命活下去。

　　如果我被逮住了，恐怕等待我的結(jié)局會是真正意義上的處刑。畢竟是我擅自傳播了“白林是兇手”的謠言，我殺了三個人，挑起了組織內(nèi)部的內(nèi)亂，最后還要把罪過全部推給雨軒。

　　呵，回過頭來，我的心也是這么骯臟啊。

　　如果是曾經(jīng)的我，肯定會考慮要不要趁早放棄，或者敗露之后磕頭求饒，但是啊，當怒火和仇恨沖上大腦的時候，果然會得到源源不斷的動力。

　　我是真心想要保護好手里擁有的一切。

　　我真心想要保護……大家。

　　但不允許。

　　無論我怎么掙扎，最后都要陷入最糟糕的局面。被學(xué)姐的子彈打傷了腿，被白林的利刃追著砍，曾經(jīng)的恩人與朋友，都翻臉不認我了。

　　我能理解，因為我從沒有解釋過我與那三個人有什么恩怨。

　　在他們眼里，我是濫殺無辜的“敵人”。

　　如果是別人來追殺我，只要我求饒，他們一定會放過我的，因為他們都是好人啊。就算是脾氣最爛的世冰也好，他一定會重新接納我這個伙伴，但不會原諒我。

　　可現(xiàn)實是，我遇到了最糟糕的對手——白林，和我一樣，他也是經(jīng)歷了太多不幸的人。

　　他不會再對敵人手下留情了，對他求饒是不管用的。

　　沒有手段，再走幾步，白林就會過來，斬下我的腦袋。

　　然后他可以把罪行全部推給我，得到真正的清白。

　　而我的一生，就這樣葬送在朋友手上了。至少可以給他一點好處，算得上是……死得其所吧？

　　[死得其所，就能安心地死去嗎？]

　　不！

　　不是。

　　不！

　　不！

　　不！

　　我不能死！我必須活下去！

　　我不能忘記，當初她拒絕了英雄卡的救助，就是希望我替他們活下去??！而不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死掉！

　　我不能死！

　　我怎么能死！

　　[這就對了]

　　我要活下去！

　　但是我打不過白林和Saber（桐人），我該怎么辦？

　　[不是還有最后一張底牌嗎？]

　　啊，對。

　　對啊，我最后的底牌！

　　——

　　上天對我如此不公。

　　命運處處將我捉弄。

　　我不會坐以待斃，我已經(jīng)得到了全新的力量，該輪到我做出反擊了！

　　就算擋在我面前的是我曾經(jīng)最珍惜的朋友們，我也不會再心慈手軟！

　　消滅他們！

　　全部驅(qū)逐！

　　斬草除根！

　　趕盡殺絕！

　　主宰命運！

　　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