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第四十九話 Hydra
砰！
扣下扳機，手上的管狀物發(fā)出了不習慣的爆裂聲，幾乎是在同時，前方的標靶炸開了一個大洞。
這就是開槍的感覺。
還是段名義第一次體驗，原來開槍的感覺是這樣的。
學姐捧著胳膊，守在一旁，說：
“不好不壞，不能說天賦異稟，也不算完全沒底子。你的動作看上去很標準，但實際表現(xiàn)強差人意呢，我猜你以前見過專業(yè)的，但沒有親手嘗試過?！?p> “韓泠學過幾種槍法，你敢信他第一次摸槍就全部滿分十環(huán)？”
“這世上總有一些不可思議的天才，我家附近也有一個挺有名的大少爺……話說回來，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小義你會向我求教呀，而且你學的不是體術，是和你一點都不搭配的槍法?！?p> “要你管，老子和啥都是白搭！”
“能給我透露一下理由嗎？我知道小義你的個性是什么樣，要不是迫不得已，你絕對不會向其他人求助的?！?p> “……發(fā)現(xiàn)時代變了，拳頭不如以前那么好用?！?p> 這是實話。
在電視劇里，觀眾們常?？梢钥匆娮訌棿┩溉梭w的畫面，打出一種類似針灸的傷害效果，但是這樣很虛假——真正的子彈沒有那么弱。
動漫和游戲里常說冷兵器的射程短，但其威力比子彈強大得多，以此形成輸出平衡，可真實狀況是，要是連子彈都無法造成有效傷害，冷兵器更沒轍。子彈不僅具備極強的穿透力，其本身具備的動能極大，輕輕觸碰就會引起巨大的爆裂沖擊，和炸藥爆破是差不多的。普通規(guī)格的子彈就能轟飛一整個人的身體，更別提戰(zhàn)場上使用的大口徑子彈有多么恐怖。
所以說，不管段名義的拳頭再快再硬，還不如給自己配一把零魔力加成的手槍，戰(zhàn)斗效率顯然高于近戰(zhàn)出拳。
他是真心這樣認為的。
所以，死槍送來的手槍，對段名義來說就是一場及時雨，他現(xiàn)在練習射擊也是為未來鋪路……
才怪嘞！
正如學姐所說，要不是迫不得已，段名義不可能依賴其他人的幫助，更不可能會接受死槍這個殺人狂的贈禮！
段名義接受了“黑星54”，這是因為里面的子彈太兇殘了，段名義要親自保管，才能保證不會出現(xiàn)下一個受害者。當死槍與桐人決戰(zhàn)的時候，段名義保證會首先開槍解決了他，不能讓死槍傷害他的同伴，哪怕桐人與段名義從沒說過幾句話。況且桐人是白林的貼身護衛(wèi)，假設桐人與死槍發(fā)生戰(zhàn)斗，白林難免遭到牽連，段名義怎么可能允許死槍傷害他最好的朋友呢。
所以，要是死槍敢向桐人發(fā)起挑戰(zhàn)，段名義就會食言，把他給斃了。
至于死槍與桐人之間到底有什么淵源；
死槍是否會在后期洗白；
死槍貫徹到底的執(zhí)念與覺悟。
關我毛事？
他自己突然降智，把一件好裝備送給敵人，犯了這么大的錯誤，能贏才有鬼。段名義答應不會阻止死槍的決斗，當然也是謊言，只是為了得到死槍的那把手槍而臨時編造的謊言。
誠信，承諾。
呵，為了保護兄弟和戀人，段名義早就把它們丟得一干二凈了。
砰砰砰！
連續(xù)開槍，標靶上接連出現(xiàn)了三個彈孔，可以看見靶子背后的風景。
可是這個精準度還不夠，現(xiàn)在段名義要站在百米以內(nèi)，才能保證射中死槍，顯然是不夠的。特別是死槍和桐人一樣屬于GGO游戲玩家，他也具備看見“預測線”的能力，他也可以預測子彈的彈道路線，想要擊中他絕非易事，哪怕是在幾公里外，無聲無息地向他攻擊，照樣會被看穿。
但是段名義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只能硬著頭皮，努力磨練自己的槍法。
不然還能怎么辦呢？
砰砰砰！
“小義，你感覺開槍的手感怎么樣？”
“沒有想象的那么給力……應該說是有點輕飄飄的，沒什么實感?！?p> “就像遙控器那樣對不對？”
“嗯，差不多……只是手上按下按鈕（扳機），目標就被打中了。子彈的速度很快，一般也反應不過來，也看不見它射出去的樣子，感覺……就像我按下了某個開關，然后對方就自己炸成稀爛，根本不像我動手干的?！?p> “對普通召喚師來說，起碼槍的重量和后座力還能保留一點手感，但是小義你的力氣太大了，根本感覺不到這些?！?p> “是啊……沒有‘重量’?！?p> ——
“名義！”
聽見一聲呼喊，段名義的肩膀顫抖一下，害得子彈打偏了。
“奇兒？”
“名義，原來你在這里呀?！?p> “我……”
“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嗯，哦。”
段名義不明白為什么奇兒會找到他，他分明沒有把練習槍法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奇兒是怎么找到他的？
在這個問題得到解答之前，段名義先是對奇兒的態(tài)度感到愕然，很少見她這么主動，說話聲音也很響亮，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在段名義拒絕之前，奇兒已經(jīng)拉扯著段名義的衣袖，非常努力地想要把他從靶場拽走，這讓段名義想要拒絕都說不出口。
沒辦法，槍的事情等以后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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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毀滅都不曾厭惡
吶，還殘留于手中的碎片
也是你的東西
就算失去一切
也有要獻上之吻
即便是未來，即便是生命
還有燃盡的感情，還有不毛的祈禱
還有狼狽的依賴，還有愚蠢的供奉
還有病痛的聲音，還有污穢的雙手
還有受傷撕裂的心
……
今天的天氣，還算晴朗。
還以為這座城市會永遠籠罩于硝煙與烏云之下。在這里住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今天是段名義首次見到太陽，平時都是灰蒙蒙的。
久違的陽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
不知道奇兒從哪里掏出了滿滿一盒的章魚丸子，段名義也就放棄了回家做飯的念頭，跟著她在街上逛幾圈。雖說是段名義跟著奇兒，但奇兒沒有走在前頭，她一直抱著段名義的手臂，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想法。
“名義，那件服裝店看起來還行，去給你買些新衣服吧？”
“男人只要有兩件衣服就夠了?！?p> “名義，那家店里有個躲子彈的小游戲，要不要去試試看呀？聽說還有很多獎金可以拿?！?p> “那個游戲早就被桐人玩通關了，獎金也被他拿走了?！?p> “……名義，這座城里有一個可以練習實戰(zhàn)的PVP系統(tǒng)，和SOLO一樣不會出事的，待會去試試看吧？”
“匹配選手都是活在這座城里的NPC，本質(zhì)上還是無聊的PVE?！?p> 段名義拾起竹簽，挑起了一顆碩大的丸子，放在嘴邊，一口咬半。
和自家街邊的章魚味蔬菜丸子完全不一樣，或者只裹著一條章魚腿的小號丸子也不同，這里面塞進了一整只小章魚。上次吃到這樣的章魚燒，還是一年前韓泠邀請他們?nèi)コ匀帐搅侠淼臅r候，當時白林誤食了好多芥末，段名義記得很清楚。
（話說回來，韓泠到底帶我們?nèi)ゲ淞硕嗌倭侠戆 ?p> 奇兒眼睛微微發(fā)亮，帶著藏不住的期待語氣問道：
“名義，白林做的章魚小丸子怎么樣？”
“這是那小子做的？（果然啊）”
“嗯，他做了好多好多，順便給我送了一點，想讓你也嘗嘗。最近名義你和大家都挺忙的，也該好好休息了?！?p> “切，這八成是給優(yōu)格她們做的午餐。（那小子有時間做家務，倒是去多學些男子氣概的技術活啊，身邊那么多美女還不夠激發(fā)他的動力嗎）”
“味道怎么樣呀？”
“勉強還行，就是章魚腿沒熟透，咬起來費勁。里面沒有熟透，外面居然還有燒焦的地方了，真不像是那小子親手做出來的東西，他廚藝挺好的才對，真是怪了?！?p> 段名義叼著牙簽，吧唧吧唧地咀嚼著富有嚼勁的章魚須。
通常段名義不會把食物放在嘴里含這么久，他很少留心品賞（甜食以外的）食物，隨便咬幾下就會咽下去?？磥硗枳觾?nèi)陷的章魚確實沒有熟透，保留著相當足的韌性，段名義的鐵齒銅牙也需要半天才能嚼碎。
接著，段名義忽然改口道：
“但是……也不能說這玩意根本不及格，能做成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太好了……”
“兔子，你對海鮮過敏嗎？”
“不會呀。”
“那兔子你也別光顧著說話，你也吃點啊……該死，那小子做這么多丸子，就只給我一根簽子？”
“不、不用了，我用手就可以……”
“少廢話，張嘴，啊。怎么能讓女人弄臟自己的手，那太不像話了?！?p> “啊……”
段名義把剩下半個丸子靠在奇兒的嘴邊，
奇兒的嘴巴很小，只能小小地咬下一口，但是她沒能咬斷彈性十足的章魚肉，把剩下半只小章魚給全部拽出來了，段名義的竹簽上只留下空心的丸子皮。段名義沒有忘記貝爺說的，章魚最美味的部位其實是眼睛以上的頭頂部位（確切的說那其實是身軀），章魚須的味道和口感只能占其次。段名義感到很幸運，自己正好咬下了最難啃的觸須，把最美味的部分留給了奇兒——讓她品嘗一下自己的手藝。
奇兒瞞不住段名義，這不是白林的手藝，是奇兒自己做的。白林最多只是指導她。
相比以前住在天宮市的那段日子里，奇兒真的成長了很多，不僅是性格和實力，她的廚藝也有明顯的長進。特別是生肉和焦肉出現(xiàn)在同一道菜里的時候，段名義就認出來了。
?。ɑ叵肫饋?，自從離開天宮市，好久沒有跟奇兒約會了……）
可是，才剛咬一口，奇兒的面色就漲得彤紅，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樣子。
“喂，兔子，怎么了？！”
“我……”
“海鮮過敏嗎？不是說好沒事的嗎？！”
“不，不是的……那個……”
奇兒擺擺手，有點不知所措地說，
“剛才名義你……我和你用同一個餐具，嘴巴碰到同一個地方……這不就等于是……間接的……接……接……wěn……”
“把東西吞下去再說話?？傊馑际峭米幽銢]事對吧，別嚇我呀。”
連段名義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當他知道奇兒沒事的時候，自己的臉上露出了安詳?shù)谋砬椤?p> 幾個月前，他親手犯下了慘絕人寰的連環(huán)殺人案，又被優(yōu)格重創(chuàng)了大腦，精神變得脆弱不堪。近日來，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了他無法挽救的慘劇，優(yōu)格和死槍頻繁作怪，韓泠的納薩力克隨時可能爆發(fā)叛變，最信任的影武者也變得越來越像個陌生人，奇兒隨時可能恢復記憶，這么多糟糕的事情堆積在一起，段名義早已苦不堪言。其他不知幕后真相的人們反而要幸福得多。
段名義也想過無數(shù)的方式，比如多睡覺，多吃糖，多鍛煉，但內(nèi)心深處的裂痕還是越來越大，甚至在不久前，他還想連夜逃走，或者一死了之。
再也無法忍受噩夢與現(xiàn)實的折磨了。
然而，今天久違地與奇兒一起逛街，甚至還沒有進入一家店里享受娛樂，他的內(nèi)心棱角就被溫柔撫平了，裂痕也徐徐縫合。
與愛人在一起，看見她害羞與微笑的可愛表情，與她共度的綿綿時光，這才是最強的定心丸。
多謝學姐把奇兒請來，就算在靶場鍛煉一萬小時，也比不上與奇兒相伴的每分每秒。
“兔子，你將來有什么打算嗎？”
“欸？‘將來’是指？”
“你是學物理學傻了嗎？中文的魅力就在于它沒有條條框框的死規(guī)矩，你怎么理解，那就怎么去說。你要想說幾十年后，幾年后，或者幾天后，幾小時后想做的事，都可以，那些都是‘將來’?！?p> “我……我只想，以后和名義你在一起，不管多危險，我都會陪你到最后?！?p> “喂，后半句是男方的臺詞吧，你搶我臺詞，我該說啥嘞？”
“中文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不是么？”
“哼，你這小兔子學得真快?！?p> 段名義輕輕戳一下奇兒的臉頰。
她真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軟乎乎的小臉蛋，可愛死了。
正當他們嬉戲打鬧，忘記了過去多長時間，段名義忽然感受到一絲寒意，說：
“兔子，好像有點不對勁。”
“怎么了？”
奇兒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
明媚的陽光早已消失不見，整片天空都被烏云籠罩，變得了灰蒙蒙的顏色，好像有一個倒扣的鉛碗罩住了這座城市，蓋住了所有的光芒。烏云盤旋著，奪走了最后的光明。
黑云漩渦占領了整個天空，大地被幽暗籠罩。
寒風四起，生靈蕭瑟。
可以聽見令人膽寒的哀嚎聲、詛咒聲、鬼笑聲、尖叫聲，各種各樣的悲愴恐懼之音，猶如槍尖寒芒地刺穿了耳朵與內(nèi)心。
在這片黑暗之下，生者只有戰(zhàn)栗的權利。
“名義……”
“有我在，別怕，奇兒?！?p> 段名義不禁將奇兒擁入懷中，好不容易放輕松的神色也再次緊繃起來。右手摸近了腰帶，隨時準備拔出手槍。
呼——！
很快，漩渦的中心出現(xiàn)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球形的物體，很難描述那個東西的具體長相，就像是用無數(shù)張人臉縫補制作的死魂之球。那些臉目還在猙獰地扭曲變形，發(fā)出各自不同的聲音，仿佛還是活著的生物?？墒悄切〇|西不屬于活物的世界，它不可能是活物。
段名義認識它們，那是納薩利克的魔物，在發(fā)動“戰(zhàn)爭”之前，韓泠和韓雪最喜歡使用這些魔物充當信使。既然它們出現(xiàn)了，那么段名義就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韓泠失敗了，他沒能阻止納薩利克的內(nèi)亂，王位已經(jīng)被篡奪。
吼——！
魔物的臉部不斷扭曲著，不知是在怒號，還是在嘲笑。
傳出了終焉降臨的聲音：
[聽好了]
[吾乃侍奉無上至尊之人]
[作為先鋒而來]
[——在此宣告]
[汝等的死亡！]
……
于今日起，納薩利克全體組織正式背叛韓泠，并決定發(fā)動戰(zhàn)爭，將知情者們滅口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