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風暴（6）

　　郝夢的追悼會沒有回到她的家鄉(xiāng)，而是在這座帶給她無數(shù)癡心與傷痛的城市舉辦的，她在這里度過了無數(shù)個無法入眠的夜晚，而今她終于可以靜靜地長眠。

　　追悼會的這一天，恰逢這個月的十五，皓月當空，碧天如洗。天上的月亮不顧人間的生離死別，格外地清晰格外的團圓。

　　參加追悼會的人并不多，郝夢的母親和妹妹從廬山趕了過來，母親趴在郝夢的棺材上嚎啕大哭，她怎么也無法理解之前還高高興興帶著男友回家的女兒怎么就走上了這條不歸的道路。郝歡也不像之前那樣眼神呆滯，她隔著透明的棺材板，看著姐姐永遠緊閉的雙眼，咬住自己的衣角，哽噎難鳴，姐姐的死亡驚醒了她的靈魂，高考失敗的陰影此時還算的了什么，如何比得上失去至親時的痛苦。

　　秦蓮生帶著袁璞一同出席郝夢的追悼會，卞易欣則是獨自前來，因為趙升前兩天剛出國出差，打算過一周才回來。劉蓉也請假趕來，看到秦蓮生和卞易欣后，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淚人，曾經(jīng)的四個室友，怎么才幾年光景，就這么少了一個？這般天人相隔，怎么不叫人悲傷？

　　吳清一還是沒有來，盡管袁璞通知了他。

　　那是在郝夢去世后的第二天，蓮生托袁璞把郝夢去世消息帶給吳清一，并請他來參加郝夢的追悼會，因為蓮生知道，郝夢直到死去的前一刻都沒有放下吳清一。如果他能來，也算是給郝夢一個遲到的慰藉吧。

　　那天下班后，吳清一依舊看到袁璞打算繞道走開，袁璞還是叫住了他。兩人來到公司樓下的一個小花園，中午的時候很多人都會在這個小花園散步和休息，但此時小花園就只有袁璞和吳清一兩個人。

　　“郝夢死了?！痹闭f。

　　吳清一先是一愣，停頓了數(shù)秒后，問：“怎么死的？”

　　“吃安眠藥自殺的。”袁璞說。

　　“為什么自殺？”吳清一問。

　　袁璞看著吳清一，說：“醫(yī)生說是抑郁癥。”

　　吳清一和袁璞對視了幾秒，突然笑了起來，這笑聲里聽不出高興，更有一絲凄厲，還有僥幸?！肮钟舭Y……自殺”，吳清一自言自語。

　　袁璞看著吳清一，心中飄過陣陣寒意。他冷著臉，問：“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郝夢死了你很高興嗎？”

　　“怎么會，她畢竟做過我的女朋友。就算是和我無關的一個人的死亡也不會讓人高興的?！眳乔逡换謴土苏５纳駪B(tài)，說：“實話告訴你吧，我只是感到很后怕，又很慶幸?！眳乔逡徽f話的聲音依然有些發(fā)顫。

　　吳清一繼續(xù)說到：“我去過郝夢的家，當時就覺得她的母親和妹妹都十分不正常，后來了解到她們可能都有輕度的抑郁癥。經(jīng)過了解，抑郁癥是有很大的遺傳概率的，我當然不能冒著這樣的風險和郝夢結婚，所以當時就和他分手了?，F(xiàn)在看來，我這個決定是對的，郝夢果然還是被遺傳到了?！?p>　　吳清一的表情變得凝重而蒼白，說：“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感到后怕啊。”

　　啪，吳清一感到一陣眩暈，臉上火辣辣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倒下。袁璞一拳打在了吳清一的臉上，他沒有用太大的力氣，但這力量足以讓猝不及防的吳清一失去重心而倒地。

　　“我袁璞居然曾經(jīng)把你這樣的人當做最好的朋友，我真是眼瞎。”袁璞指著吳清一說到：“前一陣子我只是少借給你三萬塊，你就像變了一個人，卻不想想買房首付缺的錢還都是我給你填上的?！?p>　　袁璞怒火中燒，他繼續(xù)說：“現(xiàn)在我才知道，你拋棄郝夢的理由居然是這樣的荒謬，我真懷疑你這樣的人到底有沒有真感情，有沒有真的友情和愛情?！?p>　　他怒不可遏，言語就好像自己從嘴里蹦出來：“不管你有沒有真友情，有沒有真愛情，是出于什么理由離開郝夢的，我不管。但是現(xiàn)在人都死了，你連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嗎？你居然還想著后怕，你難道沒有一絲愧疚嗎？郝夢的抑郁難道沒有你的因素嗎？”

　　吳清一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冷笑道：“這事發(fā)生在誰身上，都會做出和我一樣的決定。你會愿意娶個精神病人回去嗎？”

　　袁璞兩眼緊登著吳清一，手再次握成了拳。

　　不過這次，他沒有揮出拳頭。他不想再多費口舌了，眼前的這個曾經(jīng)的好友此時讓他寒心，讓他惡心。

　　袁璞剛想轉(zhuǎn)身離去，他又停下了腳步，回頭對吳清一說：“我不想再和你爭辯什么，今天終于看清，我們到底不是同類的人。郝夢追悼會的時間和地址我一會兒發(fā)到你手機上，她肯定希望你能送她最后一程，如果你對她曾經(jīng)有過一絲的真實的情義，請準時前來。”

　　在郝夢的追悼會上，袁璞和蓮生環(huán)顧著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吳清一的影子。袁璞已經(jīng)把自己和吳清一之間發(fā)生的一切告訴了蓮生，在郝夢追悼會的這個哀傷的氛圍中，兩人來不及去埋怨吳清一的絕情，更多的是，對吳清一的缺席為郝夢感到遺憾。

　　按照追悼會的習俗，郝夢的母親將在這個儀式上為故去的女兒致辭。她回憶著郝夢的孝順、乖巧，思念著女兒生前留給她種種印象深刻的美好回憶。接著，她對著郝夢的棺材痛哭失聲，說：“夢夢啊，當年我和你父親結婚多年沒有生育，在廬山上的一個小山頭撿到你，我們就真的把你當做我們的寶貝啊。我還記得那一天廬山上的霧氣很大，你的周圍也聚集著團團的霧氣，我們得到你的時候像是在做夢一樣，認為你是天賜的禮物，所以就給你取名‘郝夢’。后來我生了你妹妹歡歡，你父親又拋棄了我們母女，但是我早已把你當做我的心頭肉啊，我卻不忍心拋棄你們姐妹。我養(yǎng)育了你二十多年，你就是我的親生女兒呀。今天你一走，讓我這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讓我痛斷了腸啊。”郝歡在一旁扶住情緒激動到不能自已的母親，自己也在無聲的抽搐。

　　聽著郝夢母親的一席發(fā)自肺腑的話語，臺下的人無不動容落淚。雖說都驚訝于郝夢原來并非親身的事實，但也被這人間真情所打動。蓮生和袁璞在驚訝、感動和哀傷的同時也多了一份感慨，他們?yōu)楹聣舾械讲恢岛瓦z憾。

　　因為此時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如果郝夢不是親生，那么吳清一拋棄郝夢的那一套理由就根本不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