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醫(yī)院生活

　　“丫頭，不早了，你想吃什么告訴我，我去食堂幫你先訂上。否則待會兒中午訂飯的人多就要很久才能送來了。”看我打完電話呆呆坐在床上，護(hù)工阿姨也許是故意過來為我分憂的。

　　“我沒胃口，什么也不想吃?！北揪筒幌氤詵|西的我在聽說了他生病的消息后愈發(fā)消沉沒了食欲。

　　“即使喝點(diǎn)兒粥也要吃東西，否則沒有體力會恢復(fù)得更慢的。那樣不僅你父母會擔(dān)心你，連他也會放心不下的?！卑⒁炭偸悄菢拥挠H切，親切得每個字都能深得我心，撥動那絲最脆弱的弦。

　　淚水如泉眼爆發(fā)，瞬時浸透了耳鬢的枕頭地界。也許是對意外的無奈，也許是對親友的思念，也許是對父母不管不顧的埋怨，也許是對他的感激與虧欠，也許是那份已經(jīng)萌芽的愛……也許是所有的一切，五味雜陳，竟讓咸咸的淚水失了味道，也許只是我自己味覺的緣故。

　　見我用被子捂住了腦袋，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阿姨就靜靜地坐在了一旁，觀察著我的吊瓶狀況。也許這個世界上真有心有靈犀一說，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巧合。此刻媽媽竟然打電話來了，就在我大腦里浮現(xiàn)她身影的時刻。

　　“紫涵，你感覺怎么樣了？”電話那頭傳來了母親擔(dān)憂的聲音。

　　“沒事兒，我挺好的。已經(jīng)做完手術(shù)了，沒事兒的。”我安慰著她。

　　“我應(yīng)該陪著你的。對了，我聽你奶奶說術(shù)后第一頓一定要吃黑魚湯。這樣每逢陰冷刮風(fēng)下雨就不會腳疼了?！?p>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迷信了！”我對她的過分關(guān)心有點(diǎn)兒不以為然。

　　“不是迷信。她們老一輩的人以前沒吃的都這樣，很有效果的?！?p>　　“好吧，我試試，如果有的話。對了，我記得我們家有一個遠(yuǎn)房親戚還是誰好像是法院的，你幫我問問關(guān)于打官司的事情吧?！睕]想到此刻我還能記起如此重要之事。

　　“你爸爸倒是有一同學(xué)是法官，還有一個是執(zhí)行庭的什么。我告訴他讓他去咨詢好了再給你回電話。你就安心養(yǎng)病吧，不要想太多。”

　　“嗯?！?p>　　掛完電話，我立馬左手掀開了臉上的被子，掀開前還在臉上仔細(xì)擦拭了幾次淚痕，佯裝了一下沒事兒人的模樣。

　　“阿姨，我要吃東西。”

　　聽見我的要求她竟特別高興。“想吃啥？我這就跑去食堂訂?！?p>　　“黑魚湯?！?p>　　“明天呢？你想想，要不把明天的也定了吧?！?p>　　“其實(shí)我真不太想吃東西，這個也是我媽媽讓我吃我才吃的。要不明天就算了吧。”我有些勉為其難地推脫著。

　　“雖然不建議吃油膩不容易消化的，中醫(yī)更是主張不能吃發(fā)物，但既然你媽媽讓你吃肯定也是考慮到恢復(fù)身體需要營養(yǎng)。你更應(yīng)該好好吃東西才行?！?p>　　“她說手術(shù)后第一頓必須吃那個魚湯，以后每逢天晴下雨就不會骨頭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迷信，有沒有用，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她也是為我好不會害我。”我把吃的原因從頭到尾交代了清楚。

　　“哦，這樣呀！沒聽說過，但應(yīng)該也是為你好。要不我先去問問醫(yī)生有沒有忌口，你再決定明天訂什么餐吧？”她想了一會兒，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建議。

　　“嗯?！蔽尹c(diǎn)頭應(yīng)允了。

　　她從醫(yī)生那里回來，竟然兩手胸前一攤，嘴癟了一下。

　　“怎么？難道醫(yī)生說我不能吃？”我下意識地聯(lián)想到了魚湯的問題，迫切地打聽。

　　“不是，他說你什么都能吃，西醫(yī)沒有任何忌口。只要自己身體受得了即可。不過最好前幾天吃容易吸收的，畢竟不能運(yùn)動腸道蠕動慢。最好暫時不要吃太辣，害怕上火。只要正常飲食，你想吃什么都行?！?p>　　“那我明天想吃大豆燉豬蹄。小時候在家爺爺總是燉湯給我吃，我很喜歡。”

　　阿姨拍了一下手：“這個好，吃哪兒補(bǔ)哪兒。那你就在床上休息一下，我現(xiàn)在就去食堂了，很快就回來?！?p>　　過了約莫1個小時阿姨才慢慢地回來。“丫頭，那個大豆食堂沒有，我去醫(yī)院附近的小超市看了也沒有。要不我下午去大超市轉(zhuǎn)轉(zhuǎn)，到時候買回來拿到食堂去加工。”

　　原來阿姨是去為我找食材才回來得這么晚了。“超市都沒有？好奇怪！”我若有所思地問。

　　“你確定是叫大豆？”阿姨換了一個思維詢問。

　　“我們那邊是叫大豆，但是我不確定這邊會不會有其它稱呼。就是大小跟指甲殼一樣，白色的，有點(diǎn)兒扁。阿姨，要是沒有就算了?！焙ε侣闊詈笪疫€是選擇了妥協(xié)。可有可無的事沒必要讓人去折騰，最主要的是我心里也沒有把握。

　　“我反正要去超市，順便就去看看。你想想有沒有什么想吃的，告訴我，我吃完午飯出去時就幫你帶回來?！敝牢乙粋€人在這個地方各種不習(xí)慣，她總是把我當(dāng)自己閨女一樣悉心呵護(hù)，畢竟年紀(jì)也正好相仿。

　　“我想吃玉米腸，大概跟我小手指長短一致的小腸?！蔽疫呎f邊跟她比劃著。

　　“還有其它的嗎？”

　　“沒有了。謝謝阿姨了。”我誠心地致謝，除了這幾個字，我也無法表達(dá)內(nèi)心的感激。

　　醫(yī)院是一個照妖鏡，什么樣的妖神鬼怪都逃不過它的火眼金睛。都說醫(yī)院陰氣重，迄今為止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也許是入院時間短，但我卻感受到了濃情蜜意。人心隔肚皮，所有全靠一張嘴。閱歷豐富的擅長油嘴滑舌，道行高的更是可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圓滑世故。但即使是孫悟空七十二變，在醫(yī)院這個煉金爐里也會原形畢露。只有真正心里有你這個人的才會到醫(yī)院探望，實(shí)在無法抽身的也會電話或信息慰問，能夠親自照顧的更是至親至愛。而我，消失的時間不長不短，要不是護(hù)工阿姨陪著聊天，嘴閉得快似溝里的死水一般。

　　“媽，我們來了！”門邊床位老太太的家人來看望她了。一群人蜂擁而至。后來才知道是她的四個女兒與女婿。趁著大家都有時間就過來醫(yī)院熟悉一下環(huán)境，然后每天輪流來照顧老母親。

　　這位鶴發(fā)老人看起來身體很是硬朗，因我手術(shù)的緣故還未來得及聊天。不知道她是哪里骨折住進(jìn)來的，不過聽談話應(yīng)該過不了幾天就要出院了。除了今天負(fù)責(zé)照顧的大女兒與午餐留了下來，其余的害怕?lián)矶虏》烤投茧x開了。我能清楚地從他們的臉上看出并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來探望的。有的只是礙于情面，或者在家里沒地位被強(qiáng)迫來湊人頭的。也許這就是當(dāng)今社會越來越流行養(yǎng)老院的緣故吧。以前幾個孩子還可以輪番照顧，有的家人也是不樂意的?，F(xiàn)在孩子的數(shù)量少，又忙于工作和自己的家庭朋友圈子，即使有照顧的心也沒有照顧的力。

　　“您看，這是我們昨天去采摘的野菜拌的餡兒，皮也是自己搟的，您嘗嘗我手藝有沒有提高？”她說著從袋子里拿出了幾個飯盒放在床上架起的簡易餐桌上。

　　“我哪兒吃得了那么多！那丫頭也還沒吃呢，你給她分一盒我們一起吃?！崩夏棠毯苁谴认榈乜粗摇Ｅc我們這代人特立獨(dú)行不一樣，老一代都喜歡熱鬧喜歡共同分享。

　　“不用了，謝謝。阿姨已經(jīng)幫我訂好飯了，只是沒到時間所以食堂還沒開始送。”從小家人就教我不要隨便接受別人的饋贈，更何況是這樣只有一面之緣甚至從未說過話的人。

　　“甭跟老婆子我客氣。我吃不了也是浪費(fèi)?！彼⑿χf話的同時主動招呼她女兒把飯盒送到了我床邊。

　　“老太太性子倔，你就不要推辭了。難不成是覺得我手藝不好？”眼前穿著黑色大皮襖，紋著濃眉的中年阿姨自嘲道。

　　我尷尬一笑，趕緊閉上了嘴。順從地側(cè)身去拿抽屜里的筷子。一個餃子入口，味道怪怪的，像吃枯草根一樣。雖不符合我的口味，但也不能駁了別人的面子，笑容依舊地津津有味咀嚼著。

　　“我估計(jì)她吃不太習(xí)慣?！卑⒁痰吐晭Φ囟⒘宋覂裳刍仡^告訴老奶奶。

　　“我看她表情還好，我估計(jì)她沒吃過?！崩夏棠踢叧赃叞l(fā)出呵呵地笑聲。

　　“丫頭，你要不喜歡吃就放著，沒關(guān)系?！卑⒁腆w貼地為我鋪好了臺階。

　　“還好，挺好吃，比外面賣的好?！蔽覐?qiáng)顏歡笑，誠實(shí)地稱贊著阿姨自己搟的勁道餃子皮。

　　“這丫頭有口福，而且懂得享福。”老奶奶更是像遇見忘年知己一樣樂開了花。

　　“是呀，一般的小孩都沒吃過，更別提喜歡這種自然的味道了。媽，您多吃點(diǎn)兒，這種餃子餡是昨天去摘的新鮮柳樹葉，這種是回來路上采的車前草。吃野菜對身體好。吃完改天我又去郊區(qū)找找看有沒有其它野菜?！闭Z氣里充滿了得意與滿足，像是在向自己的母親炫耀勝利的戰(zhàn)利品。

　　“難怪！”一旁的我聽著差點(diǎn)兒沒吐出來。雖然樂于嘗試新鮮事物，但要讓我吃下一盤的樹葉子還是與家鄉(xiāng)飲食文化不符合。也不知道是運(yùn)氣欠佳還是因?yàn)榱鴺淙~餡餃子做的太多，若是給我一盒其它野菜類餃子我也是可以欣然接受的。可惜吃人嘴短，又怎么可能有資格挑挑揀揀呢。還好食堂的魚湯像及時雨一樣挽救了難以下咽的我。我迫不及待舀了一勺湯灌了下去，否則吐出來真有損我的淑女形象了。

　　此時的我原本是沒有什么胃口的。不過多虧了老奶奶的好意，硬是讓我囫圇吞下好幾晚湯，沒喘氣，甚至沒聞見味兒。至于吃魚，挑了幾口胸部的肉就放下了筷子。

　　老奶奶慢慢品嘗著女兒的手藝，竟然吃光了幾盤餃子。這樣的食量讓我目瞪口呆。相比較于我的棗胃，可見吃飯的確要細(xì)嚼慢咽才好。當(dāng)然也不排除親情滋潤的緣故，畢竟心情好，胃口也會更好。

　　“你怎么沒吃？這樣對身體不好?！辟I東西回來的阿姨看了看躺床上的我，再看了看膝蓋上桌子擺放端正的魚湯盆關(guān)切地問。

　　“本來也只是為了聽媽媽的話而已?！蔽覜]精打采地回答。

　　“這個你準(zhǔn)想吃?！甭牫隽宋业男囊猓ⅠR從包里拿出玉米腸在我眼前晃蕩，誘惑著我。

　　“阿姨最好了！”我一把抓過誘餌直接上了鉤，不管什么營不營養(yǎng)的問題，只知道此刻胃在呼喚，響聲震暈了大腦。

　　“不光買到了這個，我還去食堂訂好明天的飯了?！彼媛兜靡庋Φ男?。

　　“你買到大豆了？”聽到她的話我自然是安心且高興的，畢竟終于能吃到家的味道了。

　　“沒有，我把整個菜市場和超市都跑遍了也沒買到?！彼首魑匕T嘴說。

　　“哦，沒事兒，豬蹄清燉也挺好吃。”心想著我是一個不怎么挑剔的人，只要有吃的，只要不是泥土、草葉、樹皮就滿足了。

　　我的話反而讓她哈哈大笑開來，差點(diǎn)兒沒笑彎腰。終于鎮(zhèn)定下來才坐在床邊說：“當(dāng)然買不到。人家只賣蕓豆不賣大豆，上任何地方也是買不到大豆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買大一些個頭的豆子呢。好了，你慢慢吃，我把湯盆給食堂送過去。”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房間里又僅剩病人的身影了。幸福是喧鬧的，但卻短暫。獨(dú)坐床上，感覺每個時辰都是靜止的，除了白天與黑夜的交替。不知是飯后犯困的常態(tài)，還是未進(jìn)食的體虛，模模糊糊很快就不知不覺睡著了，直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如熱浪席卷全身。

　　“哎呀，好痛！”我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音。

　　“我才剛抬起腳看，還沒怎么著呢，至于這么疼嗎？”睜開惺惺睡眼，映入眼簾的是滿臉微笑的主治醫(yī)生抬著我受傷的腳觀察傷口的畫面?！凹热荒氵@么怕疼，待會兒就忍一下，我要幫你換藥了?！?p>　　藥還未看見蹤影，他的話已讓我開始疼得眉毛皺在了一起。足足持續(xù)了幾分鐘，直到手心冒虛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的動作就比較慢。我剛放松警惕，他的手一個巴掌就給我傷口按了上去。猝不及防地，痛感讓我身體一縮，害怕影響醫(yī)生，只能強(qiáng)迫自己雙手緊緊拽住白色的床單，一動不動。

　　“恢復(fù)得還不錯，里面已經(jīng)吸收了，外面沒縫合的地方也沒開裂?！彼延^察結(jié)果告訴了一旁站著的護(hù)士做著詳細(xì)地筆錄。

　　“我剛才聽醫(yī)生說我的傷口沒有縫線？那就是可以不用拆線了！”等他們走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跟阿姨確認(rèn)一下，害怕是自己誤會了。

　　“這下你可以高興了。不用害怕拆線的疼痛了。我就說了，有你父親在，一定會為你用最好的藥的。他只是忙，不是不關(guān)心你?！卑⒁添槑н€幫那個幾乎不見影的家長說了好話。我知道許多時候也是迫于無奈，我更知道像我這樣沒有父母在身邊的留守兒童數(shù)不勝數(shù)，小時候身邊的玩伴幾乎都是這樣。家庭富裕的想更富，家庭貧困的想小康，所有人都不會嫌棄錢多。無論是生活所逼，還是社會所迫，我們成了有父母的孤兒。不能片面地說這樣的生活模式是好是壞，但我內(nèi)心一直少了什么，少了一種我不確定但卻真真切切的東西。沒有家長不愿意給自己孩子最好的，也許這是他們無限忙碌的初衷，但卻不是唯一的目的。因?yàn)榻疱X并不代表愛，陪伴才是?；楹笤S多男人主外成了頂梁柱，女人主內(nèi)負(fù)責(zé)孩子衣食起居，這是稍好的，最壞的是把孩子扔給隔代直系老人。毋庸置疑，母親或者家人一定是愛孩子的，但她們的愛同樣僅限于給孩子好吃的，好玩的甚至漂亮衣服玩具。更多的人會把孩子放在一邊，與自己的朋友聊天、打牌，只是固定時間點(diǎn)接送孩子。老人更是容易溺愛，不會管教，或者把過時的思想管教給小孩。我就是這樣孤獨(dú)地長大的，我甚至在此刻最需要關(guān)懷時仍舊在孤獨(dú)地等待。哪怕一聲問候，只要一句話就好；哪怕一次探望，只要一個小時就好。我的等待就像病房門口那扇門框，永遠(yuǎn)也沒有等到心心念念的人來關(guān)上它。

　　“那就意味著我也不用再做一次手術(shù)取出內(nèi)固定物了？”看著她茫然的表情，我知道自己肯定問多了。

　　沒過多久醫(yī)生又折返了回來，“紫涵，有個事情你得有心理準(zhǔn)備。手術(shù)治療并不保證一定痊愈，只是一種治療手段。即使你積極配合治療，以后也不一定能像正常人一樣行動。若你不積極配合治療，因?yàn)槭軅课惶厥獾木壒剩穷^壞死可能性極大。所以現(xiàn)在開始你就要下床開始鍛煉了。剛開始會很疼很難受，受不了時躺床上也要積極運(yùn)動?！?p>　　“嗯?！蔽逸p輕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目送了他離開。

　　“阿姨，大夫的意思是我會成為一個殘疾人？對嗎？”久久不愿開口的我終于忍不住哭了，那個高傲的追求完美的我如何能接受如此打擊！簡直從天堂掉下了地獄，連人間都還未來得及看一眼。

　　害怕真相會打擊我恢復(fù)的信心，阿姨專揀好聽地說：“不是，你別多想，大夫只是嚇唬你好讓你積極鍛煉的。如果你犯懶不運(yùn)動，最后就會像他說的那樣?！?p>　　無論她的表情假裝得多么自然，我知道這里的醫(yī)生是無論如何不會騙我的。真相總是殘酷的，也是殘忍的。在我美妙幻想的泡泡剛剛隨著清風(fēng)飄蕩在和煦的陽光下，一片落葉就毀掉了一切。

　　“丫頭，別想那些了，想想晚上有沒有胃口，要不我?guī)湍阕鳇c(diǎn)兒吃的吧?！卑⒁绦赜谐芍竦赜?jì)劃著什么。

　　她的話一把拉回了深淵里哭泣的我，好奇地盯著她：“你做？阿姨，這病房怎么能做吃的呢？”剛才的傷心憂愁一把飄到了九霄云外。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今天在外面特意買了一點(diǎn)兒莖葉菜，待會兒給你露一手看看我們醫(yī)院的生活?！彼靡獾叵蛭覓伭艘粋€眼色。

　　我抿嘴一笑。“好的，我拭目以待?！?p>　　只見她不知從哪兒淘來了一個暖水壺，拎到樓道接了滿滿一壺剛開的熱水回來。然后拿出一個盆，把買回的新鮮菠菜一張葉子一張葉子抖干凈泥沙，然后放在盆里去洗手間洗?；貋硪院蟀巡巳~用小刀切成小截放進(jìn)飯盒里，然后倒入沸水，不停地多次涮洗，直到葉子被煮熟才撈出放入另一個碗里。接著拌入醋，放入自己腌制的咸菜，再撒上一點(diǎn)兒鹽，除了沒有油酥花生米，妥妥的一道涼拌菠菜。別說，吃嘴里味道真的挺好。

　　這就是醫(yī)院的生活，簡單，但不單調(diào)。我們都在平凡的時間里尋找著不平凡的味道。飯后就是大家坐一起閑聊家長里短，直到晚上熄燈睡覺。

　　“奶奶，你也嘗嘗，這個菠菜真的挺好吃。”作為回禮，我借花獻(xiàn)佛地向那位老奶奶回敬著。

　　本就愛吃新鮮的老奶奶當(dāng)然不會拒絕了，尤其是阿姨在里面拌入了醫(yī)院花園里順手拔的鮮嫩婆婆丁。我兩不停吃著，阿姨不停做著。做的沒有吃的快，一度供不應(yīng)求只能耐著性子等待。

　　“奶奶，您牙口還挺好！今年您多大歲數(shù)了？”一來二往熟悉了以后就忍不住開始了聊天打探。床位只見本無隔斷，但曾經(jīng)卻因?yàn)樾那榈木壒手虚g總是架著無形的墻。同在一個房間這么久，真的連一句招呼也沒有打過。

　　“丫頭，你覺得我得有多少歲了？”老奶奶吃高興了，竟也淘氣了起來。

　　“我看怎么也不下70了?！卑⒁套屑?xì)端詳了一會兒，先我開了口。

　　一聽這話老奶奶更是高興地合不攏嘴，笑著自己暴露了家底。“老太婆我都80多歲了。”隨后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真沒看出來，看起來真年輕硬朗?！卑⒁腾s緊結(jié)果話一陣稱贊?！鞍⒁?，您真是保養(yǎng)得當(dāng)呀！”

　　“保養(yǎng)？我們這個年代的人都是命苦的，生在了不好的時代。自己都吃糠咽菜餓得肚子直叫，還要養(yǎng)活那么多孩子，有口米湯喝都不錯了，哪兒有什么保養(yǎng)可言。我們就是吃的樹皮樹葉多，那時候沒有污染，也沒有現(xiàn)在的各種農(nóng)藥化肥，所以身體會少病少災(zāi)吧。我們也是享不來福的，現(xiàn)在也只喜歡吃一點(diǎn)兒粗糙的野菜什么的，就喜歡待在農(nóng)村?！崩夏棠搪洱X大笑著簡述年輕史。

　　“野菜才是最好的，現(xiàn)在超市的野菜可貴了，而且還是季節(jié)性才有，平時想吃都沒有呢?！蔽伊w慕地說。

　　“您那口牙可真是好呀！是換的瓷牙嗎？”阿姨被那雪白整齊的牙齒吸引了。

　　“如假包換。我的胃口好都?xì)w功于這口好牙。要是沒有牙齒，估計(jì)也是吃不下去的?！?p>　　“是的，許多老人70歲左右就掉牙齒了?！?p>　　“這個我覺得是遺傳問題。我大姑娘就遺傳我，她的牙齒也很好。就是中午給我送飯的那個小胖子，丫頭看見了，胃口好的人身體通常也好。但是我小女兒就跟她父親一樣，才40多歲牙齒就開始松動了。不過我頭發(fā)不好，老掉?！崩夏棠痰脑捪蛔訚M滿打開了。

　　“也許還真是。有的人別看頭發(fā)烏黑濃密，最后都謝頂了。有的人別看頭發(fā)稀疏老掉，最后即使白了也是滿頭。我就覺得這跟遺傳有關(guān)系。他們有的人說是營養(yǎng)不良什么的，我就不信?！笨此齻兞牡脷g，我也插了一嘴。

　　也許正是那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無論你來自天涯海角，無論你出身富貴貧賤，在這里都能成為朋友談心，拋掉所有悲觀情緒。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著昨日發(fā)生的事，身邊的病友來來往往不停輪換，這就是醫(yī)院枯燥而有意義的寧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