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天氣越發(fā)寒涼。絲絲寒氣從窗欞里撲了進來,凍醒了馬車?yán)锩娴奶K仁笙。
車外陰風(fēng)凄凄,吹在人身上清冷得宛若綿針灸入骨髓。山林間靜悄悄的,一片蕭索,樹木已經(jīng)枯萎,光禿禿地靜立著。
娘親望著外面霧黑色的天空愁苦感喟說:“這剛出京畿還沒立冬呢雪就下的這般大,緊跟著又下了場雨,如今還在下雪,弄得雪上加冰,冰上加霜道兒簡直沒法走。怎么搬個家都這么的不順當(dāng)呢?”
蘇仁笙聽見母親埋怨的聲音似乎年輕了許多,抬頭一看原來自己正躺在母親懷抱當(dāng)中。娘是年輕時的樣子,穿著單薄的秋衣,旁邊坐著一臉?biāo)罋獬脸?,老氣橫秋相的父親,正在木訥地讀著書,身上穿的也是件單薄的長衫。
全家唯一一件棉衣正套在自己身上。誠然,雖說是棉衣,但早已板結(jié)發(fā)硬,難以御寒。蘇仁笙驀感馬首紅塵,恍若隔世。他伸出雙手,發(fā)現(xiàn)小小的白嫩細(xì)膩,誠如剛洗干凈的荷藕。
原來自己竟又重生了一次,且重生到了十三歲那年,自家剛從京城搬離出來的時間軸上。
細(xì)雪沙沙而落,四周樹影幢幢,天地衰白,看得人心情壓抑怔忡。因為連日的沒晴過天,雨雪交加,原本通暢的山路被弄得十分險惡,泥濘濕滑,崎嶇難行。
馬車粼粼轆轆,慢吞吞地繼續(xù)行進。又過了兩天前方才可以隱隱看見盤踞著的矮巴巴的一堵城墻,那里就是楊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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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天氣清冷,但蓋不住市井的繁華熱鬧。今天又恰逢趕集的日子,多了不少沿街叫賣的外來商人。商販連綿起市,縱橫交織,許多商鋪橫亙其中,街上穿插著挑著抬盤架的貨郎。喧囂連天,好不熱鬧。
馬車行駛到孟家紅豆湯鋪時蘇仁笙特意地朝里面張望了一陣兒,但沒見到孟小婉的身影,只有她的爹站在鋪面前忙活,一個勁兒地悶頭熬湯仿佛天地都在鍋里。小婉娘則馬不停蹄的收拾著客人喝剩下的碗筷。
蘇仁笙觸目傷懷,但心中并不奇怪。按照時辰算,這個時候孟小婉應(yīng)該正在廚房里忙著燒火。畢竟,一年四季里只有初冬時節(jié)清冷寒徹所以喝紅豆湯的人多。
看著熬湯的鍋灶在不斷地冒著熱氣,客人們一碗接一碗地喝湯,臉上露出舒坦的神色,蘇仁笙長吐了口氣,確信熟悉的一切真的又重來了,心底里驀覺愜意又溫暖。
馬車拐進北街,行了不遠就停泊了下來。一家三口安全抵達,剛到門口蘇仁笙就忙不迭地跳下了車。
“阿笙,干什么呢?還沒到地方,下什么車?”
蘇仁笙一愣,父親跟著說:“沒錯,就是這里?!?p> 母親盯著暗黃發(fā)黑的門板神情低落。新家不僅門面粗陋,連圍墻都是籬笆做成的柵欄,好像風(fēng)吹一下就要倒。但她沒說什么,提著兩個包袱推開了大門。
里面是片廢棄了許久的破落院子,栽種的果木已然干枯衰朽,遍地都是層層積腐的枯枝爛葉,發(fā)出陣陣的霉味兒。
親嘆了口氣,剛想拿過掃把情理,蘇仁笙卻搶先一步。他邊打掃邊說:“這院子好大,等我們把院子收拾好后可以種些青菜和瓜果,這樣就可以省下來一筆很大的開銷?!?p> 聽了這話,多日來面容愁云慘淡的母親才露出了寬解的笑容。上一世,母親是在反復(fù)考慮了數(shù)日后才想到利用院落種植果蔬,但效果出奇的好。這一世,蘇仁笙暗暗發(fā)誓要靠自己的能力改變自家及孟小婉家的命運。
蘇父對什么都不管不顧,只管找了個僻靜地地方坐下來悶悶讀書,半天不說一句話,收拾家當(dāng)?shù)氖虑槿赡赣H和蘇仁笙忙碌。
忙活了一陣兒,抬頭看看天色,約莫到了申牌時分。一家人為了省下些車馬費選擇日夜兼程,就想盡快來到楊家集。路上饑一頓飽一頓的沒吃什么東西,如今早就餓得不行了。
“要不先做飯吧?”阿笙對娘親說。
娘親點點頭,呆在原地半晌,自語喃喃道:“廚房在哪兒???”
她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好幾個圈,也沒找到廚房。蘇仁笙卻知道廚房與臥室相連。
楊家集地處南北方的交界處,起居飲食都偏南方,但也會出現(xiàn)北方人家的陳設(shè)和家具,就比如土炕。
這幢宅邸蓋了兩間臥房,人平時可以睡在有床鋪的那間,但入了隆冬時節(jié)就須臾要換到土炕上去住,不然會被凍死。
蘇仁笙從地上的枯枝爛葉里挑了一些還不算濕漉的枯木枝,抱起來熟練地朝里間屋走去。火炕必須要與火爐相連,要么無法燒熱。
火炕冰涼,只鋪了一層薄薄的草席,亂亂地簇?fù)碓诹艘黄稹I蠎羧思伊粝铝艘粋€炕柜,許是太重帶不走,可以用來堆放舊衣物。
挑開舊布門簾,里面就是黑暗潮濕又狹仄的廚房了。那里把著陰墻處,陽光終日照不進來,烏漆嘛黑的毫無明媚感。
柴火還有些濕漉漉的,燒起來時煙特別多,把蘇仁笙嗆得不得不敞開了窗戶。
母親這才尋到了門路,款款走進來責(zé)怪說:“哎呦,我的小祖宗,不會點火就別點??!燙到了沒有?”
蘇仁笙搖頭:“娘,你別管了,爐火我來燒。咱們的家當(dāng)里不是還有顆白菜嗎?你拿過來咱們燉了吃吧?”
娘親面帶難色:“可干燉白菜吃也不行???倒是從京里還帶來了些玉米面還有兩勺白面,不如熬玉米面糊糊?”
上一世,他們搬家后的第一餐就是喝的玉米糊糊。為此,父母還爭吵了起來。蘇父覺得喬遷新居總得吃點好的,最好是下館子,再不濟也得有魚有肉,外加做幾樣精美的小炒,豈能喝糊涂粥這種晦氣東西?
吃這些哪里會得到好兆頭嘛!
娘親冷道:“你說的那些東西好吃人人都知曉,可哪里有錢去買?”
“你那里不是還有些積蓄嗎?”
“那是留著置辦家當(dāng)用的,都叫你吃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聽了這些,父親不再爭辯,但吃飯時話里話外埋怨娘親不會守財持家,弄得只有那么丁點兒積蓄。
娘親心腸善良,人也不懶惰,就是脾氣大,一戳就火,遂跟父親爭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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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仁笙重活一世,再不希望自家還要被貧困的生活縲紲。既然沒有東西就變著法的做得豐富些唄!
“要不將玉米面做成餅子,白菜梆燉著吃,至于菜葉就切成絲跟白面一起煮嘎達湯喝吧?”
娘親抿嘴一笑:“你倒是挺會想辦法!好,就依你。”
她說完,徑自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