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們都不相信自己。
阿塔有些委屈.
我們駝客又不是那些黑強(qiáng)盜，專門在沙漠里殺人掠財。駝客的名聲在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在危險面前居然還是有這么多人不相信自己，竟然以為自己會貪圖那幾千兩銀子的貨物？
難道還是因?yàn)樽约簹v練不夠，不像扎爾大哥和納伯叔叔那樣值得信賴嗎？
可是，可是如果這些人都因?yàn)檫@個死在了這次旅途中……
阿塔不敢想象。
那……那就是自己害死了他們啊……
聽著那些們還在因?yàn)樨浳锖透苫畹氖虑榇舐暢橙?，阿塔捂住了耳朵，從心底生起一股絕望。
月簫望著面前這個蹲在地上神情痛苦的年輕駝客，嘆了一口氣，站到了阿塔身前，面對著爭論不休的同行的男人們，揚(yáng)聲開口。
“你們之中，還有誰不相信阿塔的話？”
“反正我是不信?！敝心晟倘说谝粋€出言道。
“在下也不信?！蹦贻p的俠客男子附和。
“我也不信。”一位面相精明的瘦黑商人也出聲道。
月簫點(diǎn)點(diǎn)頭，望向剩下的人：“你們呢？”
一位年紀(jì)較大的商客猶豫了一下，遲疑著開口道:“老夫覺得，駝客們確實(shí)沒有騙我們的必要。老夫也曾聽過黑沙暴的名頭，阿塔既然這么說，那很大的可能確實(shí)是要來了?！?p> 另幾位年紀(jì)稍大的人也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切，年紀(jì)大了，就是怕死，我就不信一堆沙子能把我怎么樣?！敝心晟倘藫u了搖頭，嗤笑一聲不屑道。
這句話頓時觸了所有年長之人的眉頭，有些脾氣急一點(diǎn)的眼睛一瞪就要開始教訓(xùn)，卻被月簫伸手?jǐn)r了下來。
“稍安勿燥?！痹潞嵧蜃钕忍鰜淼娜?，又看了看還沒有表態(tài)的人群，再次確認(rèn):“剩下的人呢？還有誰覺得黑沙暴不會來？”
“我是相信黑沙暴的恐怖，可是要我們拋棄自己的貨物……”另一位瘦弱的中年男子猶豫了半天，看了眼無邊無際的沙漠，又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貨物，說了半天也沒表明自己的立場。
這一年可都指望著這一車貨物賣得的銀子過活了，要是就這么拋棄了不是白忙活了？不僅白忙活，還損失了入駝隊時咬牙交的那十兩銀子……哎，早知道有這么一檔子事，還不如不趕這時間，多等兩個月，等過了這沙暴的高發(fā)期再跑這一趟。
要是命都保不住了，留下這些貨物又有什么用呢？月簫暗自搖了搖頭，沒有多勸說那些猶豫不決的商人。這些人想要怎么選是他們自己的事，他作為外人無法干涉，也沒有義務(wù)為了少數(shù)人耽誤整個隊伍的時間。
最后，剩下的還沒有表態(tài)的三十來人有幾個加入了中年商客為首的反對陣營，有幾個則靠向了年長的保守商客這頭，還剩下幾人站在原地左看右看就是沒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下的形式立刻明朗了起來。有大約兩成人或是不相信阿塔的話，或是舍不得貨物，或是對自身實(shí)力很有信心——譬如那個年輕俠客——他們不贊同駝客們提出的暫停前進(jìn)，就地尋找背風(fēng)的沙峰挖沙洞躲避的主意，還有三成人贊同駝客們的決定，剩下的一半人或是沒有主見或是還在觀望，總之暫時沒有表態(tài)。
“阿塔?！痹潞嵑傲艘宦?，左手輕輕搭在年輕駝客的肩膀上。
阿塔身形一顫，偷偷用手背擦了擦了眼睛，才抬起頭來，目光有些委屈和迷茫地望著月簫。
“如果旅途中客人不肯聽從駝隊的安排，按照規(guī)矩應(yīng)當(dāng)如何？”
“他們可以帶上行李離開，只是旅費(fèi)不退，也不能再打擾駝隊中的其它人?！卑⑺宋亲?，干巴巴地答道。
月簫又望向持反對意見的那兩成人：“這點(diǎn)想必出發(fā)之前駝隊就跟你們說過了。”
“說過又怎么樣？”有些人不在意的嚷道。
“既然說過——”月簫點(diǎn)點(diǎn)頭，指向不遠(yuǎn)處成推的行李和貨物，“——那你們就可以帶上自己的東西離開了?！?p> “你有什么權(quán)利趕我們走？我們可是交了錢的！這些駝客就要保障我們的生命和財物安全！”
阿塔氣紅了臉，正想開口辯駁，月簫卻攔住了他，看著隊伍里唯一的那名劍客道：“人總該有些契約精神，你說呢？”
年輕的驕傲劍客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用劍的人，自然不會同這些商人一般無賴?！?p> “其實(shí)你可以留下來的。“
“若連區(qū)區(qū)沙暴都害怕不前，又如何追求劍道的至高峰？”年輕的劍客搖搖頭，沒有聽從月簫的勸阻，朝他抱了抱拳，留下一個驕傲的背影，瀟灑地離開了隊伍。
月簫望著劍客年輕的背影，輕嘆一聲。若是他沒有經(jīng)歷過先前那一場沙暴，一定也會同這位劍客一樣，選擇孤身直面所謂的“區(qū)區(qū)沙暴”，他還真該感謝那場沒那么厲害的沙塵暴，讓他知道了自然的力量要比個人的劍術(shù)武功強(qiáng)大的多。
人生的際遇，還真的是很奇妙。
“阿塔，你先帶著這隊人去挖沙洞，我們要抓緊時間了?！痹潞嵤疽饬艘谎郯⑺?，阿塔愣了一會，望著遙遠(yuǎn)的天邊變幻莫測的天氣，一咬牙，連忙招呼一聲，把箱子里的武器和工具分發(fā)了下去，帶著愿意相信他們的那部分人，到沙峰那邊去挖洞了。
面對剩下的人，月簫面無表情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明亮的劍身在沙漠烈日的灼曬下反射出亮眼的光芒，月簫拿著劍比劃了一下，望著突然安靜下來的人群，輕聲開口：“你們現(xiàn)在依然可以選擇，共同努力抵御沙暴，或是——帶上自己的行李——滾！”
人群中安靜了好一會，月簫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冷冽的氣息告訴他們眼前這個看上去溫和的男子并沒有在開玩笑，如果自己敢繼續(xù)鬧，這個人，是真的會殺人的！
“切，你當(dāng)爺想留下來不成。一路上慢吞吞的，我早就受夠了?！?p> 中年商人最先回過神來，低聲罵了兩句，第一個跑向了自己的貨物那邊，招呼跟他一起來的小廝幫忙卸貨，邊忙活邊大聲罵咧。
“來之前都說庫布里格危險，老爺我才找了這幫駝客，沒想到光等出發(fā)就等了十來天不說，還帶了這么多人！路上也根本沒有遇到什么危險，早知道老爺我就直接坐馬車來，這會早都到湛西了?！?p> 中年商人將繩索套到自己的車馬上，綁牢了貨物，不滿地?fù)P聲道。
“我看，這些駝客根本就是想騙錢！”
他不敢對月簫有什么意見，可是罵罵收了他錢的駝客，他還是自我感覺很有底氣的。
反正這些駝客也不敢把他怎么樣，否則眾目睽睽之下，駝客們的信譽(yù)還要不要了？所以他甚至故意大聲嚷嚷，好讓一旁的駝客都聽到。
“你胡說！”果然，阿塔一聽就紅了眼，猛地轉(zhuǎn)向中年商人，年輕的臉龐因憤怒而脹得通紅。
先前在月簫說讓這些不相信他的人離開駝隊的時候，他還覺得這樣做不好——這些都是人命??！
在阿塔的認(rèn)識里，黑沙暴來臨前，若是沒有經(jīng)驗(yàn)豐富的駝客保護(hù)，暴露在沙漠上的人，是不可能能活下來的。
但是……阿塔望了一眼不遠(yuǎn)處獨(dú)自領(lǐng)著駝群拼命挖沙洞的烏蘇納伯，和動員旅客們歸置行李、搭建防風(fēng)帶的扎爾和奮力挖沙洞的族人們——駝隊的條約里清清楚楚地說明，在遇到連駝客們都沒有把握的無法抗拒的自然災(zāi)害——譬如黑沙暴之時，駝隊是沒有義務(wù)一定要保護(hù)跟隊的客人們的，可是現(xiàn)在自己的族人們冒著生命保護(hù)這些不相干的陌生人，這些人居然還懷疑他們，甚至污陷他們！
實(shí)在是太可憎了!
這些人，如果真的死在了沙漠之中，那也一定是上天的懲罰！
年輕的駝客第一次產(chǎn)生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羞愧的邪惡念頭。
有了第一個跑的，剩下的人就好辦多了。不愿意拋棄貨物的商客們在月簫強(qiáng)大的氣壓下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隊伍去卸載自己的貨物，重新裝車，愿意相信駝客判斷的旅客則是跟著阿塔開始費(fèi)力地挖著沙洞。
“剩下的人如果想活命，就跟來挖沙洞?！?p> 中立的那部分人猶豫了一下，大部分也慢吞吞地跟過去了，還有少數(shù)幾個人——包括先前心疼貨物始終做不了決定的瘦弱男子——見駝客們都走了，月簫也沒有阻擋的意思，眼珠亂轉(zhuǎn)了轉(zhuǎn)，也跑去了貨物那邊。
少了幾個拖后腿的刺頭，剩下人的效率也高了起來。僅用了一刻鐘就在不同的沙峰背面挖好了四個大沙洞，其中一個離的最遠(yuǎn)的，給了納伯和十四頭駱駝，剩下距離差不多的三個沙洞，則是剩下的九名駝客分成了三組，各帶十幾號人和兩匹駱駝進(jìn)了沙洞躲避，甚至由于少了十幾號人，多出的空曠地方，駝客們還組織剩下的商人們各自從貨物里取了些價值相對高與體積相對小的一小部分搬進(jìn)了沙洞中。
見狀，本來滯留在附近打算等其他人躲進(jìn)洞里后再順手牽羊的幾人都暗罵了幾句——不用想也知道，被取走的貨物肯定是所有貨物里最值錢的那一部分。
撿漏不成的商客罵咧了兩句晦氣，就在剩下的人兇狠的目光中催著隨從們繼續(xù)趕路了。也有兩個不死心的，見人都躲好后，打著膽子去翻了一下剩下的貨堆，挑了些還算值錢的東西東西，倒也心滿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