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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風華

第五章·高洋之死

北齊風華 墨隱·采綠 6152 2018-03-24 13:03:07

  簡平王高浚和上黨王高渙終究難逃一死。

  高洋將他們打入大牢,用盡酷刑,而后一把火燒掉牢籠,看著高渙和高浚在火中掙扎哭喊,直至“皮發(fā)俱盡,尸色如炭”,而后將他們骨灰埋入深坑。

  而后,高洋在宴席上因醉殺死尉子輝,常山王高演流淚勸誡,高洋手持佩刀將其狠狠打了一頓,高演被抬回家后,傷心欲絕,茶飯不進。

  高演乃是高洋之母婁太后最疼愛的兒子,婁太后為此大為生氣,這日高洋前去太后宮中再次碰了壁,壓抑了怒火臉色極為難看的回到她這里。

  她心中也因高洋日益瘋狂而荒唐的行為而寒心。她勸他前去高演府邸探視一下,他亦不聽,只是憤然道,“家家心里只有高演,何時有過朕?如果不是看在一母同胞,殺了他令家家心寒的話,朕早就殺了他!”

  “難道陛下要將您的兄弟全都殺了嗎?”她亦冷色道,“難道陛下認為您還不令母后心寒嗎?”

  高洋抬眸,殺氣被疑惑代替,她從來沒有這種神態(tài)與自己說過話,然而這種疑惑只保持了幾秒,他垂眸望向替自己脫去足靴、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侍女,突然一腳將那侍女踢倒在地,“賤婢,連鞋都不會脫,來人,拖下去,好好教教她!”

  “陛下——”她站起來,凝視他道,“您忘記了,您要做一位好君王的嗎?”

  高洋沉默了一會,踢翻了面前的一盆水,赤足踏在地上,“難道,朕不是好君王?”他聲音冷厲,“朕殺得都是該死之人,元氏那些賤人!李集、高渙、高浚、尉子輝,都不是真心為朕好!都想謀反,都想要朕的江山!都覬覦著朕的皇位!朕為什么不殺他們?朕是為了你!為了你,為了邵德,為了殷兒”高洋握緊她的肩膀,狀如癲狂,“朕不將他們都殺掉,他們就會像當初我殺掉高澄一樣的殺掉我!到時候,誰來保護你!誰來保護殷兒,誰來守護朕的江山!”高洋的頭部傳來陣陣痛楚,他松開一步,踉蹌往后一步,“對,殺了他們,所有人!”

  李祖娥早已被嚇壞了,“高澄……高澄真的是你殺的?”她雖猜想過,卻始終也沒有認定,直至高洋親口說出,她才認定,原來婁昭君當初的指證是真的。她靠在床梁上,高洋赤紅了雙眸,“我不殺了他,他就會殺了我!我受夠了!我受夠了!”他頭痛欲裂,她還未回過神來,眼前便顯現(xiàn)了一片紅色,高洋已經手持佩劍殺掉了她房中另外一名侍女,鮮血自脖頸間噴涌而出,飛濺在她的羅裙上,侍女連慘叫都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身體便軟軟倒了下去,殿內侍女尖叫著往后退。高洋持劍怒吼道,“賤婢,賤婢!”

  “高洋!”她大聲喚道,壓住內心的恐懼,她知道高洋又開始瘋狂了,倘若無法阻止他的殺戮,她就以她的血來祭奠九泉之下那些亡魂吧。她在他舉起劍劈向另一個侍女以身擋過去,“子進——”眼看著高洋的劍直直的劈下來,她閉上眼睛,兩行淚順著臉頰落下來,在閉上眼的那一刻,她腦海里浮現(xiàn)了很多模糊的影子,元善見、高澄、高殷、高邵德,還想起了那日出嫁時看到于枝頭綻放的夭夭桃花。沒有得到想象中的痛楚,她緩緩睜開眼睛,卻看劍停在離她頭頂一寸的地方,高洋瞪著眼睛,一動也不動的望著她。她柔下聲音,雙眸含淚道,“子進……”

  “阿娥……”高洋眼神恍惚,輕喃了一聲。

  “子進……”一聲又一聲無奈悲愴的呼喚漸漸使高洋安靜了下來,身上的殺氣也漸漸褪去,他手拿著滴血的劍,望見她含淚的眼,手一松,劍落到了地上,一把跪倒在地將她緊緊摟入懷里,“阿娥,他們,他們要殺我,他們要殺我!”他渾身顫抖起來,“阿娥,我害怕,阿娥,你救救我,他們都要殺我,他們都要殺我,大哥,元善見,還有高渙、高浚,阿娥——”他躲進她的胸前,語無倫次,“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殺你們的,高浚,高渙,是九弟說要殺你們的,是高湛,是他讓你們死,是他說不能放虎歸山的,阿娥救我,阿娥救我,我好難受……”高洋痛哭起來,“阿娥,我想喝酒,阿娥,救救我!”

  她緊緊摟住他,眼淚不斷地落下來,“子進,子進不怕?!?p>  太多的委屈不滿積壓在高洋心里,最終通過殘忍的殺戮表現(xiàn)出來,而高洋手上沾染的鮮血越多,心中的痛苦自責便越發(fā)嚴重,高洋的怨恨發(fā)泄得越多,受到的倫理撞擊就越大。

  第二日醒來,她已不見高洋的人影。房內一切都被打掃干凈,未留下一絲血跡,好似昨晚只是一場夢。她聽侍女說,陛下已去常山王府前去探視常山王,并要侍女告知她,自己決意禁酒。

  她的心緩緩松了一口氣,倘若高洋真能夠禁酒,那么將會避免許多的殺戮。可是她的心底總是越發(fā)不安,總覺得要發(fā)生什么事。

  果不其然,那日,她聽聞高洋舉辦東山宴會,眾多達官貴人應邀參加,一公公卻臉色驚駭,屁滾尿流地跑到她面前,一把跪下,“娘娘,娘娘出大事了,陛下,陛下瘋了!”

  她先去東宮找高殷,如今的高殷已經是個十三歲的俊秀少年,她一路叮囑高殷如何勸誡高洋一面急急趕去東山宴席。她到那里的時候,正看到高洋的酒桌上擺著薛貴嬪的人頭,他雙手鮮血,正抱著薛貴嬪的一只手臂當成琵琶放聲高歌,在座官員無不驚駭悚然,顫栗不已。她下意識地捂住高殷的眼睛,內心后悔竟將高殷帶到此處。

  她能感覺到高殷的身體也在顫抖,她內心道,他真的瘋了,真的瘋了。

  高洋一面哀嚎“貴嬪你死得好慘啊”一面又將清酒倒入薛貴嬪的頭顱中,她一手捂住唇,胃中早已翻江倒海,拉著高殷便急急退了出去,松開手便大口嘔吐起來,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簌簌落下。

  “家家,你怎么了?快去宣太醫(yī),快去!”高殷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吩咐侍女。

  她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摟住十三歲的高殷失聲痛哭,“怎么辦?你父皇——你父皇已經瘋了,他已經瘋了!”

  她在外痛徹心扉,手足無措,而高洋已全然失去理智,從那以后,為了方便隨時殺人,高洋“作大鑊、長鋸、銼、碓之屬,陳之于庭”,以備殺人之需。宰相楊愔為了將災難成本降至最低,從鄴城監(jiān)獄找來一些死囚,充任儀仗的工作人員,呼之為“供御囚”,跟在高洋的可視范圍中,以供其能隨手殺戮。而高洋的暴虐使得北齊的司法部門以酷刑為樂,“或燒梨耳,使立其上,或燒車,使以臂貫之”,驚悚人心。

  高洋終日呆在昭陽殿內飲酒殺人,再也未來她的宮殿,也解除了她隨時能夠進出昭陽殿的命令,她再也不能輕易見到他,唯一能夠聽到的便是他又殺了多少人,他又做了哪些驚世駭俗的事情。

  她再也無力勸誡,只得將心寄托在佛堂之上,習佛法,念佛經,她不再去聽高洋的暴行,她以為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心虔誠,為那些枉死的人念經超度,替高洋懺悔,佛,總有一天,會原諒她,會原諒高洋。

  高湛令人帶來一些口信,希望她能前去一見,她卻置若罔聞。她并不知曉高湛究竟是何意思,卻極為清楚他的為人。高湛日日求見,并說有關于高洋的重要之事,她都未曾回應過高湛。直至天保十年即559年,高洋因元紹一句話,元氏一族帶來了滅頂之災。元氏王族和富戶的男丁女眷,全部砍頭。嬰兒“投于空中”,然后讓士兵在下面用槊接住,活活捅死,一些瘦弱有病的,則讓他們站于金鳳臺上,“乘紙鴟以飛”,活活摔死。而殺完所有元姓之人后,高洋再令人將他們的尸體拋入漳河喂魚。

  這一場大屠殺持續(xù)了數(shù)月,鮮血染紅了漳河,一連幾月,從漳河打上來的魚都沒有人敢吃。

  終于,她答應了高湛的見面。

  她并不知道這次見面意味著什么,直到多年后,她仍然不愿回想起這次會面。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行宮,只有高湛那一段話回想在耳邊,“殺了他,他已經瘋了?!?p>  “殺了他,我會擁護殷兒為帝,我定會護殷兒周全?!?p>  “李祖娥,你明不明白高洋已經瘋了!他不再是你的夫君,他是魔鬼,他的手上沾了天下黎民的鮮血,你還忍心看天下黎民在血海里掙扎嗎?你想要北齊毀在他手里嗎?你想要高殷死嗎?”

  她不敢相信說出這樣一番話的竟是高湛,她甩開高湛的手,“你也瘋了!”她看著高湛的眉眼,冷笑道,“我憑什么相信你?我的殷兒才十三歲,倘若高洋死了,我們母子怎么辦?任你們宰割嗎?”

  “你以為你還有選擇嗎?高洋如今日日飲酒,身體早已掏空,你不殺他,他又能撐幾年?而常山王對他的帝位可是虎視眈眈,背后又有婁太后撐腰,你認為高洋一死,高殷沒有我的憑仗,他能順利繼位嗎?”高湛句句話都插進了她的心窩,她逼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高湛放柔了語氣,“娥兒,我愿意幫你,我愿意護高殷繼位,因為——”他的面龐竟顯現(xiàn)了幾分羞赧之色,她的心底卻無端涌上一份慌亂,心想快速逃離,腳卻像灌了鉛一般動彈不了,她眼睜睜地看著高湛開口道,“因為我早已愛慕娥兒許久……”

  “啪!”高湛話音剛落,她仿佛用盡了全身氣力狠狠扇在高湛的臉上,五個鮮紅的手指印清晰地印在高湛白皙的面龐上,“高湛,你做夢!”

  她轉身逃離般離開了那個地方,高湛摸上自己的臉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面如寒冰。

  倘若沒有發(fā)生那件事,她定不會、不會那么快便做出選擇。

  559年,高洋令太子高殷親手誅殺囚犯,高殷心有不忍,幾次都無法下手。高洋極為惱怒,拿起馬鞭抽打高殷,高殷因此經常神情恍惚,心悸落下口吃的毛病。

  她從東宮出來,便望見了高湛從這邊而來。她已顧不上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高湛停在她的面前,微微笑著行了一禮,“皇后娘娘?!?p>  她望著高湛仍舊有些許的猶豫之色,她曾經認為,高洋雖已瘋狂,卻終究舍不得傷害她們母子,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高洋竟會對殷兒下如此狠手,一想到高殷見到她的時候,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的躲在被子里,十四歲的少年竟如同失了心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她的殷兒,是那樣的善良,那樣的仁慈,倘若他能夠繼承帝位,當上君王,定不會同高洋一樣這般瘋狂濫殺。可是,她心底也十分清楚,高湛又豈非軟角色。

  “高湛,我答應你的要求?!彼€(wěn)住情緒,假裝平靜地開口,她已無路可走了,為了殷兒,她只有如此。

  高湛綻開笑顏,如花瓣徐徐展開,流露出勾魂奪目的光芒,“皇嫂想通就好?!?p>  她看著高湛笑起來眉眼彎彎,一如年幼時善良的模樣,忽然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一時竟愣了神,但她只愣了一秒,便垂下眸,“長廣王可還記得說過的話?”她抬眸凝視高湛的眼睛,“你要護殷兒登上帝位,護他周全?!?p>  高湛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玉瓶,放入她的掌心,笑著緩緩道,“皇嫂放心,我高湛決不食言。”

  她以絕食數(shù)日等來高洋的最后一面,那也是高洋自東山宴會后第一次踏進她的寢宮。

  離那時已過去了兩年。

  她本閉著眼睛,卻聽見耳邊傳來高洋輕聲的呼喊,一聲又一聲的“阿娥”,她睜開眼,看見高洋憔悴不堪的臉龐與瘦骨嶙峋的身體,她以為她不會流淚,可是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眼淚卻不由自主洶涌而出。

  高洋露出少有的愛憐之色,擦去她的眼淚,“怎么一見朕就流淚?是朕不好,這兩年,冷落了你?!?p>  “你瘦了許多?!彼椴蛔越麚嵘纤拿骖a,無論在外他是如何暴虐殘忍的君主,可是,他從未打過她,他是她李祖娥的夫君啊??墒?,她腦海中卻不時想起高湛的話,還有高殷渾身顫抖、臉色蒼白俯在她懷里的樣子。

  “你為何不肯進食?”高洋問道,“你是怪我責打了殷兒嗎?”高洋眼中陰霾一閃而過,“殷兒脾性太懦弱,太膽小,朕擔心他守不住這北齊江山!”他面色陰沉,“只是叫他殺一個人,便怕成那樣,還是朕的兒子嗎?真是令朕失望!”

  她聞言,動搖不定的心漸漸下沉,含淚笑道,“今日,陛下陪臣妾用膳吧?!?p>  高洋心底本已不自覺又涌起不耐與狂躁,正想離去,但抬眸望見她的笑顏與淚眼,心驀地一痛,扯起一抹笑,終是點了點頭。

  “嘗嘗這個,這是陛下最愛吃的,還有這個……”高洋看著她為他夾菜,眸色少有的溫柔。她為高洋斟了一杯酒,高洋卻一把握住她的手,她驚惶抬眸,卻望見高洋癡癡地望著她,“朕在這里,不想喝酒。”

  她心神不定地放下酒樽,心卻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氣,她看著高洋吃著她夾的菜,想著他怎么會是人人都想誅之的暴君呢,他怎么會是屠盡元氏一族的魔鬼呢,他怎么會是、會是殺死親生兄弟、鞭打親生兒子的北齊帝王高洋呢。他怎么會是呢。她看著他大口吃著她做的飯菜,如同尋常夫君一般含笑望著她,一如從前說著好吃,心越發(fā)疼楚。

  然而高洋漸漸地又變得不安和狂躁起來了,他企圖用食物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未料卻被一口食物噎在喉嚨,哽得面色通紅,大聲咳嗽起來,“陛下,你怎么樣?”高洋一把將她狠狠甩開,俯身咳嗽,仰頭卻望見桌上那一杯還未喝動的酒,他拿起酒樽一仰而盡,她的呼喊硬生生地哽在喉嚨,眼淚奪眶而出,沿著桌角緩緩癱坐了下去。

  高洋一沾酒便不管不顧,失去理智,直接拿起酒樽便往嘴里灌下去,轉眼間,一壺酒便已經見了底,她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高洋將那壺加了毒藥的酒全部灌進了肚中。

  “子進……”高洋聽到她的顫聲呼喚,轉頭只見她坐在地上,如同失了魂魄,他放下那空空的酒壺,動了動唇,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許久,高洋才低聲嘆息了一聲,他站起身,大步地、踉蹌地走了出去。

  她看著夕陽照耀在他金色的龍袍上,他高大的背影漸漸遠去,一如元善見,在她的生命里、世界里遠去。

  她坐在地上等了很久,等到夜幕降臨,等到星光閃爍,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終于等來了北齊帝王高洋病重的消息。

  她趕至昭陽殿的時候,昭陽殿外已跪了一片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悲戚之色。她進入殿內,只見婁太后坐在床邊、常山王高演、長廣王高湛、高陽王高湜、平陽王高淹、丞相楊愔站在一旁,太子高殷,幼子高邵德跪在床榻邊,見到她來,都將目光落到她身上,高洋似乎已經一一將后事交代好,她看見高洋氣息微弱地躺在床上,她還未開口喚他,他便緩緩睜開微閉的眼眸,“你來了……”

  “你來,我就……知道是你?!备哐笪⑽⒁恍?,她跪在他的床邊,握住他消瘦而干枯的雙手,萬般內疚涌上心間化作眼淚,“子進。”

  “阿娥,你不要哭?!备哐蟮臍庀⑽蓙y起來,他喘著氣艱難地開口,“阿,阿娥……每個人……都要死,有……什么……好怕的?!彼臏I一滴一滴落在高洋的手背上,“阿娥,我,我只是……擔心你和……殷兒,我再也……保護……不了你們了,不……不要怕,我……已安排好……不要怕?!?p>  “你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p>  他的眼角慢慢滑下淚痕,“第一眼……在李府見到你……是桃花開的……最美的時候。”

  他的視線似乎穿透歲月,仿佛回到了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桃花還未凋零,嬌艷璀璨,一如她美麗奪目的容顏?!澳菚r候……我就想,倘若……娶你做妻子該有多好……可當……當我娶你的時候,我又害怕……你也嘲笑我?!彼滩蛔】人?,鮮血自唇邊流下來,她用絲絹擦著他的唇角,泣不成聲,“高洋……”

  “父王——”

  “我這一生……沒有得到什么溫暖……除了你?!备哐箜锏墓饬烈稽c點熄滅,“可是……答應你的……我卻總是食言。”聽著他吃力的話語,她除了哭竟說不出一句話,他的話仿佛拿著一把刀子一刀刀地割在她的心上,他還努力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努力地想同她多說一句話,可是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不要……哭,阿娥,不要哭……”他努力揚起唇角,想給她綻放一個笑容,她也努力翹起唇角,想給他回應,可是她的眼淚模糊了視線,一滴淚落下的時候看見他的視線開始渙散,慢慢失去了聚焦,她在這一瞬間才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要——不要,高洋——高洋!”

  而高洋卻是永久地闔上了他的眼睛。

  她放聲大哭,所有人皆俯跪下來,哭聲震天中尖厲的嗓音傳來,“陛下駕崩了——”

  在那一瞬間,她才知道,她也是愛著高洋的。她給予了高洋溫暖,高洋又何曾沒有給予她溫暖。同床共枕十六載,他始終敬她、愛她,即使在他最瘋狂的時候,他知曉無法控制自己,所以寧愿選擇避開她。他雖不是她最初愛上的人,也不是她心甘情愿作出的選擇,可是,他到最后,也不愿傷害她一絲一毫。

  而她,這個他最信任的人,卻將他親手送上了不歸路。

  “阿娥,這叫合歡樹,種了你就會永遠在我身邊?!?p>  那個為她種下合歡樹的男子,那個說“阿娥,你是我最愛的人,我要一輩子對你好”的男子,永永遠遠地離開了。

  阿娥,你真好看。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阿娥,不要哭,這是他瘋癲的帝王路上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墨隱·采綠

每周六中午十二點至兩點更新。一周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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