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為了打發(fā)時間，我翻書看到了自梳女的記載。

　　原來自梳女的意思就是，舉起一個儀式自梳自發(fā)，把象征閨中之女的發(fā)式，梳成前劉海和后發(fā)全部盤成挽髻。

　　儀式必須自己獨立完成，表示自梳之意。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苦甜自己嘗。

　　看到這里，我心中一動。剛剛那個夢又一一閃現(xiàn)，但這次我一點都不怕。

　　捷哥的死對我來說，打擊太大。莫毅的執(zhí)著，也讓我感動不已。但我心始終有坎，不是那么輕易就能跨越過去的。

　　曾幾何時，我也憧憬過和捷哥恩恩愛愛，生兒育女男耕女織。可接連的變故，讓一切成為泡影。

　　敏惜和瀚兒的到來，填補了我的空虛。對于婚姻，我全無顧念。這至強的一個表白，讓我好不容易忘卻的兒女私情，又泛起波瀾。

　　依在窗柈月光撒下白銀，遠望星空。天上竟有一幅幅畫像，是至強和我小時候的生活片斷。

　　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至強，原來只是大哥小妹一樣的情懷。心中愁緒頓消，一個念頭也悄然成熟。

　　想明白后，東方已發(fā)白。只好梳洗換裝，順便給兩個小人兒做早飯。

　　在廚房我對廚娘說：“娘，我昨晚思考了一夜，心中已有決定。等我和至強談話后，自會宣布于眾。”

　　廚娘問：“那你是怎么個決定？”

　　“等我和至強談話后再說，你就別操心啦。我已經(jīng)掌家，不會任性妄為的?！?p>　　“那好吧，只要你高興，娘就高興?！?p>　　幾天不見至強，找了個下人查問，卻說他跟瓷土運船出去了，我只得作罷。

　　本想等至強回來詳談后，再把心中的念頭實施?？蔁o奈的是，總有人無意推進事件的前行。

　　就在這天中午，鎮(zhèn)上的大痣媒婆竟然登門造訪。

　　廚娘在大院內(nèi)接待她，大痣媒婆抖動著大痣，吃著菊花糕品著楓葉茶開了口。

　　“珍玉，你命道可真好。嫁進大戶門，又給主家養(yǎng)出一個俊掌家，把你當親娘一樣伺奉著?！?p>　?。ㄔ溆?，廚娘大名）

　　廚娘笑著說：“那里的話，都是普通人家一樣的過活，還沒你自由輕松呢?！?p>　　“哎呀，你就別謙虛了。我今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給你帶喜迅來啦?！?p>　　“可是我鎮(zhèn)上那三舅舅要娶兒媳婦，讓你送喜帖來？”廚娘眉開眼笑地問

　　“不對，是有人看中你家掌家，讓我來提親啦?！?p>　　廚娘收了笑臉，有點不快說：“誰家的公子眼力勁那么高？梵兒已是掌家，她的事只能她做主。”

　　大痣媒婆情知不妙，貼著笑臉說：“珍玉，那個掌家不是當你親娘嘛，這個還得請你幫著。你想呀，事成之后你也多半個兒孝順著呢?！?p>　　廚娘搖搖頭說：“你還是請回吧，梵兒的事我真做不了主，一般人可更是提都不能提。”

　　媒婆心有不甘，不依不饒說：“你就當幫幫忙，讓我見著掌家。之后的事，我自己來說?！?p>　　廚娘還想回絕，而我尋不見至強。剛好走進大院，準備回房再看看書。

　　媒婆見我進來，忙叫住我說：“陳家三小姐，哎，不對。掌家，我是鎮(zhèn)上大痣媒婆，找你報喜來了?！?p>　　廚娘忙起來拉媒婆，反正沒事。我出于禮貌回媒婆道：“有啥喜事呢？廚娘娘家又娶親？”

　　媒婆推開廚娘，拉我坐下。極其殷勤反客為主，給我倒上一杯楓葉茶。

　　“掌家的，幾年沒見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艷動人。我是給你報喜來的，鎮(zhèn)上劉員外大公子讓我來給你提親來啦?！?p>　　我沒回話，心中只覺得果然是夜長夢多。看來世事無常，既然已有決定就當斷即斷。

　　廚娘和媒婆見我不說話，心中忐忑不定，廚娘說：“媒婆，要不你先回去罷。以后可別再來，掌家自有打算?！?p>　　“不，媒婆你讓劉大公子初六來，必須早上來，我自會給他答復(fù)?！?p>　　媒婆心中驚慌，已經(jīng)打好退堂鼓，聽我這樣回話，高興地告辭而去。

　　廚娘不解問我，說：“梵兒，你是不是糊涂了？至強這邊事還沒完，你怎么又讓什么劉大公子上門？”

　　“娘，我自有打算，你別太擔心。我有一勞永逸之法，既能兩全其美，又能斷六根凡塵?！?p>　　“梵兒，我可不能讓你做傻事，再說你出家了，讓這一大家子人怎么辦？”

　　“哎，娘你想到那去了？我不會出家的，你就定下心等初六吧，后天就是啦?！蔽抑缓米審N娘先安下心來，安慰著她說。

　　廚娘聽見我并沒出家的打算，在我安撫下終于放下心來，說：“那就行，只要不是出家，我都依你?！?p>　　“娘，我有些困乏，就先行回房歇息了。”

　　“好，你去吧，我去看看兩小孩。讓他倆也睡會，不然到晚飯又該沒精神?！?p>　　我回到房內(nèi)，又再拿起那本《見聞》認真看了起來。

　　里面有仔細的梳起儀式：先以香湯沐浴，再尋一自梳女子，傳授梳起之法。

　　比如如何在家庭，社會中堅持獨身，不受口舌之傷。獨立謀生相互扶持，立志終身不嫁。

　　還要在神廟觀音前立誓，供品需要多少，諸如此類云云。。。

　　看到這里，我知道首先要去嶺南首府請一個自梳女回來。

　　好在嶺南也不遠，我給廚娘打了招呼，告訴她我要出趟門，明天必回。

　　在碼頭租上一條漁船，在掌燈之前就到了嶺南，經(jīng)打聽找到自梳女的姑婆屋。

　　姑婆屋里的自梳女，聽了我的的來意，都能理解我的處境。

　　有一年齡稍大的自梳女，名叫帶娣。她表示愿意跟我回去，她是這些女子的帶頭人。

　　事不宜遲，翌日一早，我和帶娣就坐漁船回去我家。

　　到家后，我請帶娣幫忙準備一切，只等明天初六就行梳起儀式。

　　光緒十二年（1886），六月初六早上。

　　帶娣幫我在大院中堂，先祖牌位前擺上三牲祭品，一套全新素色旗袍。

　　廚娘和族中大叔、大伯們，也被我邀請坐在中堂兩旁。

　　而我在正房內(nèi)用香湯沐浴全身，是由柏葉，黃皮葉煮出的香湯。

　　外面被邀觀禮的人，還沒全部到齊。帶娣幫著我穿上原來的女子裝，頭發(fā)也依然梳成女子發(fā)式。

　　帶娣問我：“梓棋，你想清楚了嗎？梳起儀式一成，你就不能再談婚論嫁。許多梳起姐妹，一生孤獨終老，晚景坎坷。”

　　坐在梳妝臺前，看前鏡子里那個人。

　　我眼中透著堅定，面容沉著回道：“帶娣姐，我心意已決，只有這樣我才對得起為我犧牲的捷哥，求得心安?！?p>　　帶娣說：“只要你想清楚，永不反悔。那我們歡迎你加入，等起誓后再反悔是要被浸豬籠的。”

　　我拍拍帶娣放在我肩的手，告訴她放心，這個決定并不是一時沖動。

　　帶娣看看天色，催促著說：“吉時已到，我們出去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