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談話過后,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與以往沒什么不同,老人那若有若無的殺意時不時讓林川心驚膽顫。
不過在前行第六天之后,兩人在一處叢林里再一次停下歇腳,這一路上兩人聊了很多,林川給老人說人生,價值,笑話,老人給林川說江湖,談險惡,兩人雖然聊得風馬牛不相及,不過倒也都樂在其中。
其實林川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從那次談話之后老人對他的態(tài)度有些變化,至于這些變化的好壞,林川還揣摩不透。
有道是世事洞明皆學問,林川這一路上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他自己本身四書五經(jīng)讀的不少,自稱自己對于江湖中事了解不少,可是與老人一番交談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差很多,比方說江湖上某個大俠見義勇為,英雄救美,直接都被老人來了一句打腫臉充胖子來蓋過。
據(jù)老人所說,那些個英雄救美的,剛開始一個個都挺身而出,后來一個個被打的落花流水之后都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敢劫財劫色的那一個手里沒點把式,老人還勸自己不要聽說書人胡說,不然到了江湖上自己要吃大虧。這些東西林川都在心里一一記下,他希望某一天到江湖可以一一驗證。當然他心里還有一個小心思沒有跟老人說,那就是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在江湖中英雄救美,救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那時候可以告訴他今天的故事,他也希望有一天他能到父母的墳前,到師傅師娘墳前,把這件事講給他們聽。
想到這里林川悶悶不樂,他有點想師傅師娘了,當然連帶著父母。
老人照例坐在林川旁邊,拿起酒壺喝酒。
“前輩,我有句話一只想說,雖然您一直拿著酒壺,但是里邊應該早都沒有酒了,我已經(jīng)見你在河里偷偷灌了好幾次水?!?p> 老人習慣性敲著林川的頭道:“你懂什么,雖然這里沒有酒,可在我心里,這里邊的酒可是無窮盡的,像我這般年紀的人,對于許多事情都看淡了,但是唯獨美酒,不可缺少。就如同你小子,當你再長大一點,你就會明白這世間唯有美酒與佳人最不可辜負?!?p> 林川邁過頭去。
老人哈哈大笑:“怎么的?像你這般的小孩子還不能思春不行,有什么好羞澀的,扭扭捏捏像個女孩子?!?p> 林川不理老人的打趣,只是問道:“我們還有多久能到你說的那個地方?!?p> “這個嗎?”老人看看天空,看看大地,又指著林川,沉默不語。
林川一臉懵,老江湖的世界不是他這個未出江湖的人所能了解的。
柳姓老人站起身來,神色格外嚴肅。
“小林川,有一件事我必須去做,未來幾天你或許要自己走一段路咯?!?p> 看著林川眼中的遲疑,他把手搭在林川身上。
“不要問我什么事,只是去見一個老朋友,有許多事情需要與他好好聊聊。”
“那前輩您告訴我要往那里走啊!我自己一個人在荒山野嶺也沒什么能力自保啊!”林川苦笑不得。
老人摸著下巴看著林川道:“要不你在附近找個人家住下,三天之后我在原處等你?!?p> 林川剛要搭話。
“你要明白,我本來是想等你睡著直接走的,但是前幾天我卻忽然想起一個詞,尊重,所以我才選擇告知你一聲?!?p> 林川張口欲言,老人已沒蹤影。
‘林川其實只是想告訴老人,外邊不比荒山野嶺,您老穿得這么破破爛爛可不是個意思,在怎么也把衣服洗好再走吧!’
不過話到口邊,人早就離開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老人手中有點銀兩,或者老人很瀟灑,不介意他人眼光。
總之,柳姓老人,柳大前輩已經(jīng)離開了,接下來的事情需要他自己面對,比方說找個住的地方,再比方說三天后如何過來,想來想去,心里也沒拿出一個章程,心緒繁雜之間,一陣冷風襲來,林川緊緊身子,拿起拐杖,朝山下行去。
……
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依稀見林川只能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至于說的是什么,如何費力林川也聽不清。
睜開眼睛時,林川唯一的感覺便是口渴。
入眼的是一個老人,眼窩深凹,臉上皺紋如同溝渠,縱橫交錯。
“老人家……”
老人露出一口大黃牙道:“小哥你現(xiàn)在感染風寒,還是多休息一會兒比較好。”說著拿來一碗水,喂向林川。
當林川真正起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傍晚。
這戶人家處于半山腰,只有兩間茅草屋。茅草屋中住著一位老人一位老婦人還有年僅八歲的孩子。
老人早年當兵去了戰(zhàn)場腿留下了終身殘疾。
老婦人因為老來得子,生子時體虛只能終日臥在床上。
小孩子因為母親生他時動了胎氣,所以天生目盲。
林川見到了這個孩子,看上去面黃肌瘦,像一根稻草弱不禁風。
一家三口為了逃避賦稅才來到這深山之中,老人家也沒什么親朋好友,來到深山中反而更好生活一些。
……
小男孩呆呆看著茅屋外那口大鍋,嘴里不自主的留著哈喇子。
林川從老人耳中了解到這個男孩名字叫申修。
“申修,你為什么一直看著那口鍋?”
“因為每次父親母親都能在那里給我弄來好吃的。”小男孩一臉天真道。
林川看向那口大鍋眉頭皺起.。
“咳咳?!绷执ㄎ嬷乜?,傷勢雖然被柳姓老人控制住了,可是體虛的毛病卻是落下了。
“申修,你能給我找塊樹枝嗎?”林川朝小男孩問道。
小男孩點點頭,不一會兒就找來一根樹枝,靈敏程度不像一個瞎子。
林川拿著木頭摸著小男孩的頭認真問道:“你是不是很餓。”
小男孩認真點頭。
他告訴林川,前幾天他每次都能吃到肉,可是這幾天父親上山打獵再也沒有打到獵物。
“那你有沒有想過今后如何活下去?你父母已經(jīng)年邁,你總要擔負起這個家的?!?p> 林川完全把小男孩當成大人來討論這件事。
男孩側(cè)著頭很認真想著這個問題。
他朝著林川比劃道:“我可以做一張大弓去山上打獵來養(yǎng)家戶口?!?p> 說著他還做出一個拉弓的姿勢。
“會拉弓還不夠,你看,你的母親臥病在床,父親又已經(jīng)年邁,你不但要上山打獵,還要下山,為父母買藥,買藥你還需要花錢,至于將來……”
林川沒有說話,他只是看向這個掰著手指算的孩子莫名有點發(fā)酸。
晚飯老人不知道從那里帶來一點野菜,小男孩碗里最多,不過男孩很聰明一直往父親碗里夾菜,老人寵溺摸摸孩子的頭,告訴他自己在山上偷偷吃了大餐,說完之后老人告一聲罪,拿點飯食說是去喂老婆子。
桌上也就剩林川和申修,林川碗里的野菜并不比男孩多多少,這其實理所當然,甚至于林川把自己碗中的大部分野菜也撥給男孩,這些野菜對于林川來說頂多能夠滿足口腹之欲,但對于男孩開說,是真正能夠活命的東西。
晚上,看到一家人睡熟之后林川偷偷跑出去,跑到院外一顆大樹旁,在那里看星星,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很樂意拉著小男孩一起來看,然后他還能告訴男孩那個是牽牛星,那個是織女星,但是林川只能想想,早上的時候他都能看出,男孩的身體實在太糟了,嘴唇完全是黃色的,那已經(jīng)不是營養(yǎng)不良,簡直稱得上是油盡燈枯了,若不是前幾天有幾頓肉食補充,恐怕他已經(jīng)沒了。
不過林川沒有對老人說什么。不是不想說而是無話可說,他很想帶男孩下山吃頓好的,可是他自己本來就吃了上頓沒下頓,并且身無分文。
他想帶這一家人去看大夫,但是他自己處境堪憂。
所以他不是不想做,而是他連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不了。
而且他心中隱約有個猜想,一個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猜想。
此時林川只能想著,過幾天前輩就回來了,讓前輩來想辦法,總能夠讓這一家人活下來不是嗎?
林川之所以出來主要是因為他不想連累這家人,他從老人口中得知當時自己昏倒在路邊,是老人將他背回來了,可是這戶人家這般模樣自己留在這里不過是一個負擔,不辭而別反倒能減輕一點這家人的負擔,起碼小男孩能多吃一口飯不是嗎?
想到這里,林川苦笑一聲,暗道:“自己這幅殘軀活著都已經(jīng)夠累了,那里能夠想這么多?!?p> 說完,又是咳湊兩聲,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受傷了,身子的底子已經(jīng)完全壞了。
不過這也正是林川佩服前輩的一點,愈發(fā)覺得前輩不凡。
至于自己的未來林川到?jīng)]有太多想法,只能先找到老前輩說的那個人,然后慢慢來,先治好身體,然后在學好武藝,然后將那些陰謀中的幕后主使一個個拉出來一刀刀砍死。
想到這里,林川看向茅屋,他覺得自己應該去確定某些事,比方說那間屋子,那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