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就立在那里,立在這座山腳下,它看上去不高,但伴隨著夜色的清冷令人望而生畏。
林川趕到茅屋前時剛好看到屋內(nèi)有一抹微弱燭光,他停下腳步,開始改變主意,決定在這邊住一晚。
他又回到自己的屋子準備睡覺,忽然發(fā)現(xiàn)申修雙眼灼灼看著他。
‘好亮的眼睛,若是再有些營養(yǎng)就更好了?!敕ㄖ皇窃诹执ㄐ念^過一遍,他摸向申修的額頭。
“怎么還不睡覺?”
“睡不著?!鄙晷尢匠鲆活w頭。
林川盤起腳坐在床上,聳聳肩道:“那便不睡覺,好好聊聊。”
“好啊。”申修來了興趣。
林川被他這一驚一乍的樣子逗笑了,這種機靈勁讓他想到一個小姑娘。
“我先起一個話題,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經(jīng)歷過,小的時候我經(jīng)常走田地旁的一個小道,但是有一次我在外邊玩,到了晚上準備回家,依舊是走在那個鄉(xiāng)間小路上,然后我忽然看到一條大青蛇探出頭看著我,我當時很害怕,扭過頭就跑,后來我繞了好遠才回家,從那之后我再也沒走過那條路,那怕我知道那里早已沒有蛇,但我還是本能的害怕,一直選擇遠離那里?!?p> 申修嘴里咬著手指聽完,欣喜的看著林川道:“這個我知道,就跟我前兩年摔倒在一個大深坑,當時已經(jīng)是晚上,我一個人怕極了,一直在那里哭,后來爹爹把我救起來之后我就在再也沒有去過那個深坑?!?p> 林川很想去敲他腦袋說‘你真是太聰明了?!上謮虿恢?p> “這就是我要說的,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這般,你沒去看過卻不代表沒有發(fā)生過,你現(xiàn)在可以說自己年紀小,不用去面對,但是你未來可能會面對更多的深坑,你不能一直逃避,因為他永遠不可能解決問題,你可以不告訴別人,但是一定要把這件事深深記在心里,將來有一天你在把他拿出來,一個個把他打碎,這個世間就再也沒有事情能夠阻攔你了。到時候你就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p> 看著申修眼中的憧憬,林川心中慚愧。
“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想的,不能夠算的上對,我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對你可能沒什么幫助,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qū)⑺浽谛睦?,將來一一求證,或許會得到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p> 說完林川看看夜色,將手指放在嘴邊,對申修說道:“今天就到這里,你該睡了?!?p> “小川哥哥,你說我能成為一個男子漢嗎?”
“林川合上被子嗯一聲。”
冷月動,夜色無聲,轉(zhuǎn)眼又是微明。
林川醒的比較晚,雖然常年練武,但是這副破碎的身體實在是讓他虛弱到極致。
幸運且不幸的是他錯過了早餐。
申修坐在床邊,林川一臉無奈,他實在無法想象申修這副弱小的身子骨如何做到這般精神的。
小家伙看到林川醒了,眼中亮起光彩,他獻寶似的拿出小半塊番薯,這令林川眼角一酸。
他順手摸到小家伙的頭,然后滿足的打個飽嗝,附在小男孩的耳邊輕聲道:“我昨天晚上偷偷在外邊吃了許多東西?!?p> 小家伙一臉不信,林川就跟他詳細描述自己究竟吃到什么,一直描述到小家伙流口水的地步。
這時候家伙才將信將疑收回手。
林川這會兒才長舒一口氣。
‘真餓啊!’他心中這樣想著。
起身走到院子里,后邊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那座茅屋沒有傳出任何聲音,哪怕昨天晚上亮起燭光。
現(xiàn)在剛是初春,一切東西看起來都顯得生機勃發(fā),對于申修一家人來說熬過一個深冬確確實實不容易,這種日子隨著春季到來或許會發(fā)生一些改變,不過不是現(xiàn)在,要等到早春可能會有一點山林野果充饑,但還是要面臨野獸的覬覦,總之對于這家人來說生活不易。
無論如何對于任何一個正常人來說林川都應(yīng)該走了,自己在別人家是一個累贅,兩個人的東西不夠吃的東西分給三個人注定三個人都活不下來。
然而林川還是決定留下來,而且是一天不吃東西的那種。
他看向院中打掃的老人,朝他作揖,感謝他的收留之恩。
老人臉上流露出為難之色,不過轉(zhuǎn)瞬即逝,他告訴林川不妨多住些時日,畢竟申修很喜歡他。
林川搖搖頭道:“不便多打擾,我與人有約,明天便準備走?!?p> 老人朝林川作揖道:“多謝?!?p> 林川姿態(tài)更低,“是我應(yīng)該感謝您?!?p> “老人家,我能上那間茅屋看一下嗎?我幼年曾隨家父學(xué)過定點醫(yī)術(shù),或許能對大娘的病盡微薄之力?!?p> 老人連忙搖頭道:“不妨事,老婆子的病由來已久,何難除病根,況且你身體虛弱,不妨等修養(yǎng)兩天再重新商議此事。”
林川看老人家言辭誠懇便不再過問此事。
老人又開始打掃院子,如同以往生活,灰白但又不失活力。
至于林川則拉著小申修的手坐在樹旁,一直陪他講話,與他講那些外界的風(fēng)土人情,以及夢想中的江湖。
孤山,小院,茅屋,組成一幅寂靜的畫面。
小申修從來不詢問母親的身體如何,父親也不會告訴他,林川也不會刻意去問他,許多事情就是那般不可言。
時間總是要過去,轉(zhuǎn)眼間又是晚上,在這一天中林川刻意不去吃飯,所以身子骨很虛,他很早便進入睡眠了,只留下申修在一旁,他看向另一側(cè)的屋子,咬著嘴唇,努力不發(fā)出聲音。
夜深之時,另一側(cè)茅屋悄悄打開門,一個老人顫顫巍巍從屋中走出,他手中有著一道亮光,在月色籠罩下,映射出一雙慘白的臉。
推開另一間屋子的門,屋中兩個人都已進入夢鄉(xiāng)。
老人先走到申修旁邊,看著申修蠟黃臉上殘留的些許淚花心中愀痛,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然而這這依舊不能改變現(xiàn)有結(jié)局。
‘這個人要死的。’老人心中這般想著,本來他并沒有下定決心殺林川,畢竟已經(jīng)到了春天,日子熬一下尚且過得去。
但是他已經(jīng)饒恕過林川三次,不會在有第四次了。
第一次在救起林川時他就想著這個人反正已經(jīng)快死了,不如一刀結(jié)果他,然后充做食糧,但是林川生命力頑強活下來了,所以老人想著做一次好人直接把他送走。
然而林川不是一個聰明人,昨天晚上他試圖去探尋那間屋子,這就讓老人第二次起了殺心,那間屋子是老人的逆鱗,絕不允許任何人觸碰,然而林川畢竟沒有進去,老人心思又沉浸下來。
萬萬沒想到的是今天早上林川明確表示出探究的意愿,這就令老人恐慌,他害怕這個秘密被揭破,所以林川必須死,一定要死。
他把鐮刀伸向林川脖頸間,林川蹙著眉頭,像是坐著什么噩夢。
老人退縮了,沒能下去刀,畢竟林川還是個少年郎,或許再過幾年申修也這么大了。可是如果申修知道這個秘密,老人想到這里,心下一狠,又將刀架在林川頭上。
一刀正欲落下,他又心軟了,因為他從沒真正意義上殺過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是個好人,若非如此他看到林川的時候,直接來上一刀,林川就尸首分離了。但是世間沒有如此多的可是,他必須做出一個抉擇,秘密既然被稱作秘密,就一定不能夠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于是他再一次出手,果斷決絕,毫不猶豫。
一陣清風(fēng)拂過,老人身軀猛地一僵,他默默轉(zhuǎn)過身,看到一個臉色蠟黃的孩子一臉祈求看著他,老人先是心慌然后不知所措,一瞬間仿佛一輩子的心緒都交織在一起,此時他臉上看上去格外猙獰,旋即他又平靜下來,他意識到眼前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很容易哄騙,然后他平復(fù)心情,兩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小家伙不要說話。
“夜里天冷,我來看下你們著涼沒有,拿著鐮刀是準備看一下附近是不是有狼?!崩先苏f話單純是為了嚇唬申修,雖然漏洞百出但是非常見效,申修咬著嘴唇不再說話。
老人附在申修耳邊道:“半夜進入客人房間屬于無禮,明天這位小哥就要離開,咱們可不能給人家留下壞的印象,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告訴小哥,不然小哥知道這件事就不會再理你了。”
申修努力點頭。
老人長舒一口氣,收起鐮刀退出房門,臨走前又深深看林川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遺憾,但更多是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殺人吃人對于老人來說真的是一場劫難。
門被老人輕輕合上,林川在床上翻個身又沉沉睡去。
屋內(nèi)還能傳出若有若無的鼾聲,配合著月色,十分應(yīng)景。
申修緩緩睜開眼睛,他有一套自己計算時間的方式。
‘剛好半個時辰。這個時候那個人應(yīng)該扛不住了?!氲竭@里悄悄申修起身,他打開房門。
林川透過眼角的縫隙看到申修幼小的身軀踏出房門,忽然感覺這屋內(nèi)屋外就是兩個世界,一個是奈落一個是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