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難得一見的陽光穿過云層,像是潑了一層金色的油墨,將地上建筑的影子拉長。
這萬千縷陽光沒有絲毫溫度,也沒有將混泥土烘烤出難聞的味道。路上的行人依然裹著大衣,呵著冷氣,低著頭趕路;公園里上了歲數的老人倒是閑情逸致,在各個亭子里互相簇擁,圍著一方石桌下圍棋;馬路卻是一年四季中都看不出冬天的影子,汽車的轟鳴聲一直沒有斷過。
而誰也沒曾發(fā)覺,在他們行走而過的土地之下,比地鐵通道還有深的地方,兩道鬼影急速貫穿而過,穿過了大半滬上,一直到黃埔江靠海的江底才匆匆停下。
謝必安凝視著那身黑衣的背影,靜靜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范無救只是微微搖頭?!斑€不夠,這里仍然在滬上某些神祇的神識探查范圍。”他丟下這句話后,也不管眼前大片漂浮游走的魚兒,再度邁開了步伐。
身后之人也選擇跟了上去。二人的殘影如果能用高精尖的科學手段探測,便可發(fā)現(xiàn)此地的磁場開始絮亂,無數微生物受不了暴增的壓力,紛紛爆體而亡。
不知是有意為之,亦或是無心之舉,謝必安發(fā)現(xiàn)范無救在那處熟悉的海溝之上,停了下來。
二人沒有廢話連篇,開始相繼變身。
黑無常,十大陰帥中最好戰(zhàn)的存在。頭上一頂‘天下太平’的黑色高帽讓陰魂野鬼,甚至是修煉千年的精怪都得退避三舍,生怕被他當作阻礙人間太平的絆腳石,一個不慎就會被一拳砸得再也入不了輪回。
人如其名,黑無常的穿著與白無常的色調相反。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哭喪棒不是一長條銹跡斑斑的鎖鏈,而是一柄冒著黑焰的鐮刀。
這倒比哥哥更符合世人心中死神的樣子。如果要找一個與他接近的形象,西方神祇中,神王克洛烏斯的武器也是一柄鐮刀。
二人在下一個瞬間驀地碰撞,皆是一步跨過相隔百米的沙地,令大片砂礫起伏不斷。
他們自身燃著罡焰,緊緊纏斗在一起。鎖鏈沒有受到海水的阻礙,化為一片青芒勾住直直砸下來的鐮刀。而各自的左手也是拳拳到肉,打在臂膀上發(fā)出一連串爆裂的骨頭碎裂聲。
伸手不見五指的海溝,其上的生物早已遠遠避開。二人身影迭閃,往往在一聲金屬碰撞產生的音爆后,海水猛地波動,一片片水龍卷爭相拍打,甚至由于聲勢太過駭然,數百米之上的海平面開始波瀾起伏,吞吐黑煙的貨輪都在輕輕搖晃。
他們從海底纏斗到了上方,似乎是黑無常占了些許優(yōu)勢,在一個照面的功夫,手里的鐮刀驟然變大到十數米長,直接劈在了白無常頭部,“嗖”地一聲,白無常便斜著射入海溝上,濺起了無數碎石。
黑無常知道他不會那么弱,在視野掃去的瞬間,一個燃著青火的拳頭猛然映入眼簾,眼看就要把黑無常的頭部砸爆的時候,黑無常只是冷哼一聲,同樣抬起了燃著黑焰的拳頭,對準對面拳心,直接選擇硬碰硬。
嘭!
如同一顆海底的核彈被引爆,這片海域驀地亮起一瞬光芒,大量的海水沖出平面,齊齊卷起了滔天巨浪。
巨浪甚至將低空飛行的鳥兒拍成血沫碎肉,將附近貨輪險些翻了跟頭,也將天際的太陽遮擋,可怖的陰影令滬上欣賞海岸的人們四散奔逃,直呼末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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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來到了黃埔江畔的碼頭,但時間要從半小時前說起。
雯雯此時正輕輕啜泣,不過在旁邊一人三言兩語的勸說之下,終于答應了要求。
那人外貌看樣子不足二十歲,衣著隨便。白色的休閑體恤,寬松的牛仔短褲讓旁邊走過的路人嗤笑。
這么冷的天氣,你在裝什么?沒看旁邊的姑娘一臉不情愿嗎?
那人耳朵很是靈敏,輕易捕捉到了附近傳來的污言穢語。不過他毫不在乎,見雯雯點頭后,便讓她跟著自己上了碼頭,牽著雯雯的小手,一起上了一艘白色的小型游艇。
游艇上還有兩人,一人是雯雯的隨身保鏢,也即是世華死后便被上頭派來保護她的袁隊。另一人是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臉上時不時就會傻笑,容易令人誤以為他是傻子。
袁隊在雯雯的示意下啟動引擎,游艇不一會兒便駛離岸邊,朝著之前游輪事故的海域急速前行。
之前與雯雯對話的年輕人叫關寅,名字聽去甚是奇怪,不知道父母怎么給他取名的。
關寅身形瘦弱,頭上的黑色碎發(fā)被海風吹得凌亂,胳膊也在這會兒發(fā)著抖,明顯快要被凍成冰棍。這讓袁隊不得不懷疑,所謂的風水先生就那么不堪嗎?
可他也不是膚淺之人,只要來到那片海域,是虎是蟲到時候便能揭曉。是蟲的話,袁隊正考慮要不要拎著他的小脖子,一把拋到海里去?
雯雯坐在袁隊的后頭,她是唯一一個套著救生衣的,加上本就厚實的外套,此時反倒覺得有些悶熱。
她很想開口說話,可游艇實在太快了,哪怕是叫出來,呼嘯的海風也會蓋過人聲。
世華媽媽請來的高人,真能看出些什么嗎?
就算能看出些什么,又有什么用呢?世華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想著想著,雯雯又開始哭了,一點也不像一個快三十的女子。
她只好從褲兜摸出手機,想要驅散掉這該死的念頭,因為已經哭暈了好幾次了,這樣下去對胎兒也不好。
手機上的時事新聞沒有引起雯雯的注意,反而是一個陌生的微信訊息讓雯雯眉頭一皺,又隨之展開。神情帶上了心疼。
{李女士在嗎?我是那個之前差點撞到妳的大媽……我叫黃小蝶,首先再跟妳道一聲歉,然后,我,真的,必須要說來的是,我家先生得了重病,急需一筆八十萬的巨款來維持手術和病房的開支……我知道這很無理,也沒有道理可講。但不說出來,我很難受,,,}
這整段話貌似沒有說完,隨后又是一句話讓雯雯眼睛進了沙子。
{對不起,我發(fā)瘋了,隨便打出來的,撤不回消息,打攪到妳了不好意思!}
隨后是被刪除的消息顯示。
雯雯急忙發(fā)送好友請求,想要重新加上。
她雖然家境沒有世華家那么富裕,可到底父母也是高等學府的教授,八十萬還是能拿得出的。
還有自己摩根銀行的賬戶,那兒有著世華此前留學打入的十數筆轉賬,每一筆都足夠買下一輛全新的捷豹跑車了。
雯雯念書的時候分文未動,現(xiàn)在能拿出來,就當是助人為樂。她相信世華在天之靈也會欣慰。
游艇的引擎驀地熄火,并緩緩在一望無際的大海漂浮。
雯雯暗暗作出了決定后,便把手機收好。她同時看見關寅站了起來。
“此地陰氣不散,煞氣沖天?!标P寅捏著手指,有模有樣的算著卦,“上剛下險,這是……終兇之卦!”
關寅神色凝重,牢牢凝視海平面,仿佛穿過了無數暗流,兩只眼睛竟然漸漸渙散。
袁隊本來已經握緊了拳頭,可驀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異象。
這小子的眼睛,難道是陰陽眼不成?
關寅此時身子發(fā)顫,瞳孔放大,整個眼白慢慢消退,兩眼仿佛被黑墨沾染,甚是詭異。
突然,他一聲怒喝,驚得袁隊一抖,雯雯也被嚇了一跳,那個胖子似乎頗為信服這個毛頭小子,也大聲叫了起來。
“快跑!”
“快,聽他的,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