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是活久見
金氏還在邊上不停地說著桃珍的不是，順便表忠心：“八小姐，你消消氣，都是我不好，沒有管好這個死丫頭，她居然敢把這種東西呈到小姐面前?！?p> 王八小姐一副被打擊得不行的樣子，瞥一眼垂著頭立在邊上的桃珍，說道：“是我平日里太縱著她了，看她不似荷珍那般奸猾不服管教，便當(dāng)她是個好的。我事事想著她，從不打罵她，當(dāng)她是自家姐妹，誰想到，她今天竟然這般對我。她同我形影不離了這么久，對我的口味十分清楚，端這種粥給我，就是存心要治我。想來是奶娘你罰了荷珍，她心有不忿，來惡心我了。竟是我看錯了她！她從心底就沒把我當(dāng)成主子看待，罷罷罷，我今日里也做上一回惡主，讓她到外頭跪著，跪上一天，好好想想自己的錯處?！?p> 言語間是滿滿的失望痛心，說到后面，還帶出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味道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桃珍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大事。
不就是一碗粥嗎？
桃珍又沒有高壓鍋，早上這一會會功夫用土灶頭添柴火燒個早飯，米沒煮成爛糊糊蓮子太硬銀耳沒扯碎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酸，真酸，特么的酸得她牙都要倒了。荷珍站在墻角，眼睛看著，耳朵聽著，不由覺得牙疼。她原來以為王八小姐是個囂張跋扈有點小聰明的官家女，沒想到這貨還是個戲精。
雖然演技很爛，但是讓該相信的人相信就行了。
金氏果然感動異常：“八小姐宅心仁厚，果然和太太一般，長了一副菩薩心腸。這本就是桃珍的不是，倒惹得八小姐傷心起來。八小姐不必自責(zé)，荷珍那事，我從頭到尾都知曉，那死丫頭要死要活作了一回，把卞氏這個潑婦引了回來，倒叫八小姐受了許多閑氣。說來說去是我這個做奶娘的不中用，沒有保護好八小姐……”
“奶娘……”
“八小姐……”
“噗……”荷珍忍不住笑出聲來，里頭準(zhǔn)備抱頭痛哭的兩個人動作一頓，荷珍揮開門上幾根稀稀拉拉的珠簾子走進屋子，擺手道：“不用管我，你們繼續(xù)?！?p> 金氏扭頭瞪她：“你來做什么？”
荷珍懶得理會她，上下打量金氏邊上的八小姐。
八小姐長了一張瓜子臉，細(xì)眉毛大眼睛，鼻頭尖尖嘴巴小，膚色又白，小小年紀(jì)就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八小姐被她詭異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荷珍“嘖嘖”兩聲，拍手道：“王八小姐，好大的威風(fēng)啊?！?p> “你要做什么？”八小姐最討厭有人這樣帶著姓喊她，她姓王，按序齒在姐妹中排八，連起來就是“王八”，怎么聽都覺得是在罵她。
荷珍湊近她，指著她上身穿的玫瑰紫帶碎花的長袖衫，說：“我姐的。今年她生辰時，大伯母專門找人給她做的，是城里頭現(xiàn)在的時興款?！?p> 接著，荷珍又指著她下身穿的百蝶穿花粉底裙子，道：“我的。三哥表姨家給的好料子，特意做大了尺寸，預(yù)備多穿幾年。”
八小姐被逼得后退一步，尷尬異常。
荷珍跟著上前一步，指著她的鞋子說道：“還是我的。大伯回鄉(xiāng)時捎回來的，我奶熬夜湊著油燈納的鞋底，我小姑做的鞋面?！?p> 簪的花和耳墜子手鐲子這種值錢的小物件，被卞氏提前擼干凈收回來了。荷珍少了幾樣可以說的東西。
她表示，很遺憾。
她一回頭，看見地上撒了一地的粥和碎瓷片，語速飛快不帶停頓地說：“米是我大伯母買的銀耳是我大伯母給的蓮子是我三哥買的糖是我姐賣了繡活買的。”她眼睛里帶著鄙視，問她，“我就好奇了，王八小姐，你怎么就能這么理直氣壯地使喚我們？這就是你們高門大戶的做派？是誰給你的勇氣在這里大呼小叫？”
卞氏也罵過八小姐，但是她主要火力還是集中在金氏身上。金氏把人接回來這么久，若不是這個侯府小姐害的荷珍險些沒了性命，卞氏一個大人，也不會沒事去教訓(xùn)個落難的小姑娘。偷雞那回卞氏倒是想發(fā)威來著，可惜金氏求饒?zhí)麛?，卞氏懟王八小姐還沒懟出效果，就偃旗息鼓了。
荷珍等啊等啊等，總算等到了親自下場的機會，她早就看這個八小姐不順眼了。
“我說，我們陳家也沒要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你能考慮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每天少作幾次嗎？奇葩我見多了，像你這樣的我倒是頭一次見。摔完了碗罵完了人，說什么主仆情斷的話，酸不拉幾的，又當(dāng)又立給誰看？誰跟你主仆了？我們是官府入了籍的農(nóng)戶，朝廷都給蓋了戳的，侯府厲害，把朝廷和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你有能耐你別在我家使?。≈嗖缓煤染蛣e喝，你不喝還有別人喝，糟蹋糧食你還有理了，嫌棄米不夠糊銀耳沒撕開蓮子不夠軟湯太甜，你就自己煮啊，誰不讓你進廚房了嗎？侯府好家教，真是活久見。”
這一刻，荷珍絕對是毒舌女王附體，她氣勢驚人地站在那里噴灑毒液。金氏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弄得不知所措，徹底懵了，竟然沒有阻止她，任憑她現(xiàn)代語和古語混雜著教訓(xùn)完了她心尖尖上的寶貝八小姐。
等金氏從懵逼狀態(tài)回過神的時候，荷珍已經(jīng)一捋袖子，拽起桃珍跑路了：“我們不伺候了。”
“嗚……”八小姐又被罵哭了，這次比上次被卞氏罵哭更嚴(yán)重。她的自尊心讓她接受不了自己居然被一個年紀(jì)比她小的人教訓(xùn)了，這個人幾日前，還是個任她打罵、每天吃幾口飯都要看她心情的低等仆役。
金氏一見心肝哭，也顧不上跑了的桃珍和荷珍了，連忙上來抱著她安撫她。
“奶娘，你把我送回去吧，送我回去，我還能跟我娘在一塊……”八小姐哭得很難受，這幾天，先是被卞氏訓(xùn)，再是被荷珍嘲，她越想越覺悲涼。在荷珍差點被她推死、卞氏帶著兒子怒氣沖沖從城里趕回來之后，她充分體會到了寄人籬下的苦楚，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金氏拼命按住她，不讓她沖出門，眼淚也簌簌流下來了：“我的好小姐，你別說傻話，你不知道，被關(guān)起來的人過的是什么日子，吃不飽穿不暖，得了病只能等死，死了就用一張破席子一裹，扔到亂葬崗被野狗啃……”
八小姐打了個哆嗦，再也不敢提回去的事情，只是暗暗發(fā)苦：“奶娘，我以后可怎么辦……”
金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道：“放心，我治不了卞氏，還對付不了幾個不聽話的賤丫頭，等卞氏回了城，看我怎么收拾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