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恩得出一個粗糙的結(jié)論。
從某種角度上,在某個意義上,他的命運和克拉克口中的克蕾奧諾亞公主緊密相關(guān)。但不知道是什么角度,也不知道如何連接,甚至不知道自己本來的立場是她的友方,敵方只是知道有這樣的關(guān)聯(lián)藏在其中,自己確實扮演了某個角色,可能是友方,也有可能是敵方。
又或者是莫名其妙被卷進來的不幸普通人。
布萊克語氣篤定的這么說,但是自己難以求證。
他想到這里的時候,另一個結(jié)論也很快跳了出來。通過正常手段,自己在短時間內(nèi)無法向上求證,也就是說,自己缺乏所有可能輔助判斷的信息——比較渺茫的可能是和認識自己的人直接對上號。又或者自己突然從城堡的頂上跳下最大的,人最多的房間,拿著自己的匕首將最近的人挾持為人質(zhì),之后的結(jié)果可以預想——被轟掉腦袋,但也有可能死個明白。
要死個明白,不如現(xiàn)在就問個明白。他便接連不斷的向噤口不言的克拉克以各式各樣的問題不間斷的轟炸,比如自己為什么要在這里,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做,到底又是誰始終在瞄準著自己的腦袋——雖然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跟丟了。
不過,也始終從他那里得到?jīng)]有答案。
仿佛在嘲笑他的努力般??死酥M莫如深,在有些誠懇的,以與他印象不同的聲線給出介紹了一下背景之后,便什么話也不說,無論弗雷恩拋出什么其他問題。他也只是裝傻的微笑,讓人不禁懷疑之前擠出那么一點模糊的,多義的信息是他的惡趣味所致,而不是他口中的同情。
只有一個問題,他也給出了不清不楚的回答。
「還有,你為什么要說這些?這對你又什么好處嗎?」
「我自己沒法用箭,并不意味著我不想把這頭鹿指出來,指望著別人射上一箭?!顾蝗婚_口的動作把弗雷恩嚇了一跳——他并沒有指望克拉克真的開口回答。但他摸鼻子的動作和若有若無的微笑也失意者他不會再去回答別的問題。
實際如此,他之后只是頑固的死守沉默,樣子洋洋得意。
在克拉克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離開時,弗雷恩只是大失所望的,深深的陷在椅子里,沉著頭——他不愿意承認自己戰(zhàn)敗了——把自己這一路上遇到的人歸類,看看有沒有什么端倪。也就是說,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又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
那么,要怎么做呢?
雖然現(xiàn)在看清楚了輪廓,但要從何處入手依舊無從得知。那么,先放棄嗎?畢竟現(xiàn)在也沒有人跟著自己,自己沒有非把這背后的一切從源頭挖掉的原因。而且四處碰壁,沒有哪怕一點點的頭緒,放棄是個選項。
他被喚回現(xiàn)實時,時至飯點。有人在他對面坐下。他意識到,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個理論上最里面的位置,反而非常顯眼。奈德給過錢,而他現(xiàn)在又不餓,完全沒有胃口吃東西,便直接推開門,把別人留在身后。
稍遠處是西斜的太陽,染紅了一片云,而回頭看到的,是藏在背后的,深不可測的黑暗。
街道上人很多,弗雷恩費力的扒開人群,從中尋找歸路。一路上狀況不斷,麻煩不斷,人多了一倍之后,各種不痛不癢的摩擦似乎多了三倍,有人撞到他的手肘,有人踩著他的腳,也有人看著他的頭頂發(fā)愣,或者向他打招呼。他沒有理會,而是堅定而疲憊的踏出腳步,雖然不困,但感覺很累,做些徒勞而沒有結(jié)果的事情時,他從精神上感到疲憊和無奈。
那些圍著空氣打轉(zhuǎn)的表演更多了,只是讓他感到更加不安。
他只想快點回去,回到歸處。本能讓他維持著最低限度的警戒。雖然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靜靜地發(fā)會呆,要是能夠找本書看更好,但后者現(xiàn)在做不到,畢竟他似乎無法讀懂文字。
順著有印象的道路,他慢慢走回到倉庫前,薩爾基里酒館前比白天更熱鬧,空中漂浮著毛絨絨的光源,播撒開發(fā)暈的微光。酒客已經(jīng)從薩爾基里酒館中擠了出來,大概是酒館里的桌椅已經(jīng)放不下,而擺在了路上——完全不知道是從哪里掏出來的,不時有路人被拉進盛宴中,唱著歌詞不明,卻韻味十足,節(jié)奏感極強的歌謠,匯成合唱和莫名其妙的,惹人發(fā)笑的舞蹈。
他跟著哼唱著旋律,心情好了一點,又忍不住有些嫉恨。
弗雷恩想,這些人對著皎潔的明月和漫天群星,恐怕不醉不歸。因為他們或者不關(guān)心明日,又或者不用擔心明日。而他現(xiàn)在還有千般問題需要解決,最起碼,也要做出暫時不用解決的判斷,而艱難的把所有疑慮都推到明日。
凝視許久,搖搖頭,繞開了鬧得最兇的那塊區(qū)域,貼著墻從對面小心的涉足而過,免得自己被拉進去。他把視線移向自己借住的倉庫,從外面還是看不到窗口,自己先前好奇的那個問題還是沒有辦法得到解答,里面到底是怎么看到外面的?
進入兩個倉庫之間的道路,聲音一下子小了下來,只能夠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雖然借著光源還能看到有別人在忙,但顯然不是這塊區(qū)域。自己所在的這個倉庫不必說,兩邊的倉庫在這個晚上也安靜了下來。
白天過來的時候,他被追著,沒什么感覺,而晚上,這里安靜到異樣和可怖,而且堆積的箱子造成了無數(shù)的視覺死角,實在說不上安全。就算從各種地方突然沖出四五個全副武裝的人。弗雷恩也不會感到意外。
那么,有人嗎?
停下腳步,就只剩下呼吸。屏住呼吸之后,就只剩遠處的喧囂,和模糊不清的腳步。
沒有其他的聲音,所以大概沒人。
他靠著遠處挨個檢查了一遍各種陰影處,確認沒有人在自己埋伏自己,又走到門口,掏出鑰匙,用手心緊緊捏住,沒有聲音。但插入鑰匙的時候,發(fā)出了刺耳的,刺啦一聲刮擦。
弗雷恩楞了一下,反應(yīng)慢半拍的回過頭,后面依舊死寂。他又看向鎖,鎖孔被自己的影子擋住,看不清楚,而他之前的力氣又太大,偏的厲害,才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側(cè)著身子,讓巷口的光源照到點這里。推開門的時候,又調(diào)整腳步,做好逃跑的準備。而草筐還在原地,沒有被扶正,大概沒人來過。
就算到了這里還要心驚膽戰(zhàn)的,雖然的確有必要,但也很累人,想到這里,他的苦澀感不免加重,穿過漫長的長廊,回到房間——里面的陳設(shè)沒有變化,和自己走的時候一樣。
天花板發(fā)出柔和的光,而太陽雖然落下,但外面也不是一片漆黑,能夠讓他把窗外的景象看的清清楚楚,如果要讀些文字,應(yīng)該也不困難。不過他沒有興趣,也看不懂,直接撲上床,看著天花板發(fā)愣。
今天要不要到這里結(jié)束?他想。挫敗感太嚴重了,如果把現(xiàn)在的情況比作游戲,那么這場游戲?qū)嵲谑翘还?。他在暗處,敵人發(fā)現(xiàn)不了他,但敵人的位置更加隱蔽,他甚至沒有辦法摸清楚規(guī)則,以及敵人所在的位置。
他翻了個身,看著桌子,紙和筆都收了起來,桌面光禿禿的,外面的街道也模糊不清,聲音很小,但很嘈雜,只有碎片的,不成段的字句。讓人聽了很犯困——雖然他現(xiàn)在還是睡不著。
如果只是單純等待,就能夠解決問題的話,那倒也不錯……或者什么都不發(fā)生的話,那就更好,去纏著雷吉納的話,他肯定還是會幫自己介紹些工作,克拉克也一樣,他覺得自己也有能力做些什么……
但誰會這樣做?
「比起判斷失誤,停滯不前絕對是最壞的選項?!顾辛Φ恼Z氣消解在空氣中。
來自天花板的光線閃了一下,仿佛對他的決心做出了回應(yīng)。
他不對別人負責,也不用對別人負責,唯一的標準是自己是否心安。但是一想到引子——那個少女,他覺得自己在這邊休息并不是好,總感覺不夠徹底,沒有徹底的解決。
布萊克說的時間就是今晚,而他無法忍受在這個時間缺席,無論是缺席什么,自己都必須想辦法要親眼見證。
但目標是……王宮對嗎。自己真的可以溜進皇宮嗎?他略加思索,又很快找到了理由將自己說服,進不進得去是一回事,但要不要做進去的嘗試則是另外一回事。既然肯定也要后悔,不如讓自己后悔的更晚一些。他又從床上跳下來,準備出發(fā)。
不過,當他穿好斗篷,順著大路,往城堡前走的時候,又有些后悔——這種后悔不是說前來,而是貿(mào)然前來。不過這種準備再怎么躲也不夠。
越往城堡的方向,閑人就越少,守衛(wèi)也越是森嚴。而且這種守衛(wèi)之間彌漫著的緊繃著的,一觸即發(fā)的氣氛,足以讓任何一個從薩爾基里酒館中被拖過來的醉漢瞬間酒醒,瞬間求饒,在穿過圖書館那片區(qū)域的時候,雖然沒有人攔著自己,但他感覺所有衛(wèi)兵都在打量他。
放輕松,不要緊張,裝作理直氣壯,有正當理由,只要往前進,前進,直到自己用這種正當理由和態(tài)度能夠走到的極限就行,那時候在停下來,他們也不會拿你們怎樣。
一邊這樣安慰自己,他走到了城堡前,停了下來。他覺得自己怎么樣也不可能就這樣隨隨便便的進去。但一定要找到某些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