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了半天,弗雷恩一時想不到突入進去的方法。撒謊是一種手段,但必須要先知道自己準(zhǔn)備撒什么謊。
但他沒有想清楚,欠缺準(zhǔn)備。光是在門口晃來晃去的這一會,他已經(jīng)吸引了不少守衛(wèi)的注意,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在看著他的背后,不是很友善,也并非抱有敵意,這才棘手。即使要孤注一擲,也感覺束手束腳的,無法施展開,因為說不定有安全穩(wěn)妥進去的方法,只不過他現(xiàn)在還沒有想到,所以他此時更不愿意冒險。
需要一些方法,不算太冒險的方法。
無法下手,如果有人幫忙就好了,哪怕對方是個自傲的,喜歡炫耀的小孩也是一樣。
想到這里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老面孔。
法伊抱著胳膊,跺著腳,靠著墻,一臉焦躁,而又有些興奮,躍躍欲試,她與自己對上視線,灰色的瞳孔中立刻映出了光彩。弗雷恩有一種裝作沒有看見的沖動裝作沒有看見,不過顯然,這沒好處,所以他還是朝著法伊揮了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她的身邊跟著一個第一眼表情認(rèn)真的褐發(fā)少年。弗雷恩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兩三秒,才認(rèn)出這是羅斯,白天的那個少年衛(wèi)兵,他現(xiàn)在身著簡樸的便服,但與白天給人留下的印象相比,要干凈些,也整潔點,只不過給人留下的認(rèn)真印象沒有變。
羅斯點點頭,張開了嘴,一副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的表情,尷尬而不知所措。
「你終于來了?」打破沉默的還是法伊,雖然還是穿著白天的那件長袍,但是弗雷恩覺得有點不一樣,仔細(xì)觀察后才意識到有什么不同。袖口卷了起來,露出淺淺的一層邊,貼在外面,壓在手腕上,還束起了腰。雖然不至于說凸顯出身材——還沒長起來的她也沒什么好凸出來的,但這樣操作之后不至于松松垮垮,而且提起來了一點,看得清鞋子,也是革靴。
「你在等我?」
「當(dāng)然,我猜你肯定不會放棄,在這里等了你半天,我還以為你差點不會來了?!顾岩暰€從弗雷恩身后別過來,直視著他,似乎期待已久。
也就是說,她也得出了今晚會發(fā)生什么的結(jié)論。但就這么行動起來了嗎?他看向羅斯,他臉上滿是歉意,內(nèi)疚,也不知道是對自己,還為別人。
啊啊,也就是說,是這么回事。她雖然自己不完全在意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又有多嚴(yán)重,但是她覺得,這件事很好玩,很有盼頭,即使弗雷恩真的不來,她也不會覺得沒意思,而是和羅斯在這邊信口胡扯,所以就有些強硬地把她拉過來了。
弗雷恩知道這種人雖然很悶,很少在專業(yè)領(lǐng)域以外的事開口,但是一旦起了好奇心也很難消滅,這一點與自己不同。
讓她們繼續(xù)糾纏下去也很危險,而且是不必要的風(fēng)險,弗雷恩便說:「不過,很不巧的是,我打算回去了?!?p> 「為什么?」
「因為我想不到怎么進去。你看,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辦法……」
「但我有方法?!?p> 她一臉勝券在握,在空中劃了一下拳頭。
「你說什么?」
「我說,我有,我們有辦法。羅斯,你來解釋?!顾蚜_斯往前面拽,后者還是一副隨時想要逃跑的表情,臉上是不情不愿的全然不贊同。
他局促地來回看著,周圍的人不算多,這才壓低聲音:「這實在是,太有風(fēng)險了。」
「唔?」
「算是……有一些非正常的途徑,需要一位貴族和一名公職人員同時擔(dān)保,就有跳直接見到整個王國地位最重要的十個人之一的,充滿風(fēng)險的途徑?!?p> 「聽上去就是好把那些投機者吸引過來,然后砍頭的,那么代價呢?」弗雷恩覺得,羅斯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忐忑,不如說是疲憊和有些淡漠。但也很奇怪,這種重要的事情并非是能夠簡簡單單地淡漠的說出口的,仔細(xì)一想就非常不靠譜,「如果條件,或者說門檻這么低的話,那么風(fēng)險呢?代價又是什么?」
「比你想象的嚴(yán)重很多,這是一般人遇到攸關(guān)整個國家的問題時才會采用的辦法。兩個人擔(dān)保就可以跳過第一步,但如果結(jié)果只是虛報或者小題大做的話……我是沒有聽說過有人能夠原路出來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說明:「能夠活著出來?這是最常見的幾句醉話之一,那些酒鬼,就算我都聽膩了,抱歉,我沒有說清楚——也只有在那些醉漢的吹噓之中,才會有自己——更多時候是自己的某個朋友能從那道門里活著出來。你沒聽到他們這樣嚷嚷嗎?」
「不,我沒有聽見,或者沒注意過?!垢ダ锥髡f,「但你們也……」
羅斯沒有理會弗雷恩,寵溺地看著法伊——后者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滿臉苦笑:「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想,無論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情況都很嚴(yán)重。所以即使我上了當(dāng),也就是被你騙了。應(yīng)該風(fēng)險可控。那么,如果你堅持,我們就出發(fā)吧?!?p> 「有什么必須要注意的嗎?」
「少問些問題,這就幫大忙了?!?p> 弗雷恩穿著斗篷,跟著的動作往側(cè)走去,是小巷。一路上法伊還在興奮地哼著小曲,完全沒有絲毫緊張感,落在最后,而弗雷恩根據(jù)方向模模糊糊地判斷出,自己大概是要繞向側(cè)面,大致的方向沒有錯,但他還是警惕的看著,想要盡可能把握住詳細(xì)的位置。
「說起來。」
法伊哼歌哼累了……不如說是哼厭了更確切,便加快腳步,與弗雷恩并肩而行,主動挑起話題。
「嗯?」
「你和那個老古董聊了些什么?」
他想了想,說起來自己的確是被他帶走的,雖然明確的說自己把它給敷衍掉了似乎也不太合適,但是弗雷恩此時可以確定,她就像要聽這個。
畢竟,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
「我把他騙走了?!?p> 「他好奇你的身份?」
「我編了個借口,雖然……是個很好笑的借口?!顾麚u搖頭,「我能情急之下牽扯出這么一個胡扯的理由,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倒不覺得,他不是那種會被簡單騙走的人?!?p> 弗雷恩不知道法伊到底在說什么,她還是微微的仰起頭,像是克服了心中的什么屏障一般,看了看走在前面帶路的羅斯,小聲開了口。
「你對使魔知道多少?」
他對這個詞語印象不好,本能上感覺非常排斥。
「使魔?我不確定我對這個詞的定義和你是否相同??傊?,你先說說吧?!?p> 「也是啊,畢竟野路子,但也不至于啊,就當(dāng)你在考研我吧……」
面對拋回來的問題,法伊毫無迷惘的接招,聲音也漸漸變大。弗雷恩只是一邊應(yīng)和一邊點著頭,顯得自己并不是完全聽不懂。總結(jié)一下她講述的結(jié)果,使魔就是由魔法師束縛動物的靈魂,使其能夠隨時喚回,又隨時能夠出擊的一種存在形式,往往對非魔法的世界能夠產(chǎn)生極弱的干涉,根據(jù)他們的存在率而決定。這些動物往往生前就必須與魔法師本人存在很深的羈絆,才有可能做得到。
一般的魔法師為了締結(jié)合適的使魔,往往會在動物出生的時候就陪伴在身邊,才能夠有知性并非足夠的動物能夠在死后為其所用,并在其死后也稍稍提升智力,過程非常繁復(fù),所以使用使魔的人也不是很多。
也有少數(shù)使魔是魔法師直接合成靈魂,但這種方法不用說原理,就連技術(shù)本身都難以企及,每一次的成功都是個例。因為這種技術(shù)不是建立在現(xiàn)在的魔法研究基礎(chǔ)上,而而是用已經(jīng)有以遺跡里挖掘出的靈魂石作為材料進行合成。
與前一種方法相比,這種方法得到的使魔知性往往更高,但外形完全由魔法師的見識決定。所以偶爾,雖然法伊一再強調(diào),是非常偶爾,造型偶爾會非常惡趣味。
把弗雷恩不是特別能夠聽明白的地方拋去,剩下的,比較主要的信息就是這些,弗雷恩對那些血淋淋的細(xì)節(jié)興致不大,他只是在思考這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講到這一點的時候,法伊有些忘乎所以,滿心不快抱怨起來:「那些有錢的暴發(fā)戶,或者完全隔絕人士的法師,那些造型完全是個人的惡趣味?!?p> 「惡趣味?」
「總之就是不符合解剖學(xué)的設(shè)計,完全的隨心所欲,讓人看了很不舒服,我對這種情況很討厭。」她看向弗雷恩的頭頂,「所以,你怎么想?」
「聽起來的確很惡心,既然是使魔,就應(yīng)該注重效率?!?p> 「果然?!顾c了點頭,「啊,對了,我想問什么來著,那你對使魔使魔的研究又到哪一步了?」
「沒有太多?!垢ダ锥鲹u搖頭,「懂得不比你多多少,雖然我們大方向了解的也差不多,細(xì)節(jié)方面沒有太多歧義?!?p> 「騙人?!顾D頓,然后小聲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讓他忍不住渾身激靈。
心中隱隱傳來不詳?shù)念A(yù)感,似曾相識。上次有這種感覺是什么時候?這種討厭的,看不清楚話題走向,但又不得不正視的感覺。
對了,也是今天——現(xiàn)在連半天恐怕都沒有過,但感覺仿佛是一周前的事——很早前,從雷吉納口中聽到「使魔」兩個字的時候,他當(dāng)時言之鑿鑿的說自己有著使魔,然后沒有管好,才導(dǎo)致布萊克受傷,他說自己道個歉,就能讓那點「風(fēng)波」完全解決。
對話的走向如出一轍,明顯的失控,而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
「我說啊,這么明顯的謊言就不要撒了吧。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人形使魔的難度比動物類的難上很多,至少,就我目前的水平遠遠做不到人形使魔的程度。」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心中的不祥預(yù)感越來越強烈,但他還是努力以一副冷靜的表情,努力掌控話題的走向,做好應(yīng)對沖擊的準(zhǔn)備:「是嗎,那么……」
「但你做到了。」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法伊看向的方向,什么都沒有。
「做到了什么?」
法伊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外飄過來的:「人形使魔啊……她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