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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明

十一:百和香

天欲明 宿韶光 3254 2018-05-02 15:15:51

  回到了客棧,蘇瑞難免安慰折知瑯幾句清者自清的話。

  看他回房洗漱,自己卻進了虞素的房間,看看四下無人,合上了門窗。

  虞素正坐在梳妝臺前梳那頭灰發(fā),聽到聲音,不免笑著問了一句:“小瑞這是做什么?”

  蘇瑞嘆了口氣,坐到了她房間的桌邊,也不和她繞圈子,開口就是一句:“阿素,你沒和我說實話?!彼?,“你不讓我提安賈斯的事情,是有緣由的,對不對?”

  虞素聞言輕輕一笑,她知道以蘇瑞的聰明,定然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是。”她湊近了蘇瑞把那安賈斯告訴她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蘇瑞聽完是大驚失色,但她一時卻沒有反應過來:“可這樣做,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虞素秀眉微蹙:“我有一些猜測,明日便能分曉”

  蘇瑞擔心道:“堅昆部族的話只有你能聽懂,你要拿這些做證據(jù),他們不會以此為借口發(fā)難么?”

  虞素搖了搖頭:“這倒不擔心。”她起身走到自己的琴囊邊,取出一個紙包來。

  她還沒打開,蘇瑞就聞到一股香氣,那香味極為寡淡,卻叫人不能忽視。

  虞素遞到她眼下,道:“這是百和香,是漢武帝焚來請西王母的,此香隨人心境而動,若是說謊,青煙就會如同怒火一般冒出,我明日借了店家的小博望爐帶去就是了?!?p>  蘇瑞行走江湖日久,自然聽過百和香的名聲,這香在如今失傳,是因為大宋丟失了安西以及北方的土地,有不少原料難以獲得。

  虞素出身安西都護府,又精通藥理,有此香也并不奇怪,她便點頭稱是,安下心來。

  她不愿意再讓此事打擾胡銓,就自己回房休息去了,只管明日去對峙。

  第二日清晨,用過早飯,便有穆府的下人來接人,如今似乎是知道他們?nèi)撕湍赂行α?,也沒有那么恭敬。

  好在他們?nèi)硕疾辉谝?。待到他們到了,其余人也都到了,依舊是白俊龍老爺子坐了正堂的位置主事,其他幾人分坐兩側(cè)。

  穆柳先開口發(fā)問:“怎么?瞿小公子,想清楚說不說出馬的下落了么?”

  折知瑯依舊輕蔑一笑:“我聽不懂穆三公子的話。在下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我也不必要在這件事情上與諸位扯謊。”

  蘇瑞笑道:“穆三公子是地頭上的人物,想必已經(jīng)對我等來這里,做過什么一清二楚,我們又不是缺錢的人,要這匹寶馬干什么?”

  她這話顯然是指自己進客棧時掏出的那張牡丹銀票,有錢能使鬼推磨,能隨意拿得出這樣的東西的人,想要得到一匹寶馬,總歸不是太難。

  這原是合情合理的話語,誰料那旁邊的何西一聲冷笑,眉毛微挑:“區(qū)區(qū)銀錢,誰人看在眼里,我看,這件事情,倒是另有隱情。”

  折知瑯少年心性,開口便嗆了回去:“何家主說話何必如此藏著掖著,我倒想聽聽你如何巧舌如簧誣陷我等?!?p>  那何西成名已久,被這樣年少的人物一嗆聲,臉色頓時難堪起來。

  他重重踏了幾步,把滿地塵土都踏了起來,生生留下一個腳印在青石磚上,這是顯露功夫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沒有污蔑人的必要。

  折知瑯不緊不慢,也在他踏過的地方輕輕用腳尖一抹,那青石磚立刻見平:“反正我是行的端坐的正的,何家主說便是。”

  何西不料他年紀輕輕,武功卻如此高強,只坐回自己的位置去了,一時也發(fā)不出聲。

  穆柳卻一笑:“少年人,何必這樣大的火氣,喝口茶吧。”

  他使了個眼色讓一邊的侍婢們端上茶水,自己卻親自接了一盞向虞素一推——他似乎知道虞素的口才是他惹不起的,想用一盞茶污了她的裙子,好調(diào)虎離山。

  蘇瑞見狀,只把素手一揮一攬,好端端地把那茶放在了桌上:“穆三公子好小氣,看著阿素不會武功就口茶也不肯給她?!?p>  她這話是在刺穆柳柿子專挑軟的捏,欺負虞素不會武功。

  說完,她又輕輕一笑:“你怎么不知道,阿素也未必要你這盞茶呢?”說罷就將那茶盞一推,生生把茶盞打回了侍婢端著的盤子上,那茶盞滴溜溜地轉(zhuǎn)了幾圈,連一滴茶水都沒灑出來。

  連白俊龍都忍不住贊嘆:“月華仙子好俊的功夫!”

  蘇瑞展現(xiàn)出來的,最難得的卻不是這一攬一推的功力。

  而是在她和穆柳兩人功力加持之下,她能護著這杯子不碎不動,連茶水都沒灑出來,其中把握的分寸之高,已然可稱得上江湖頂尖的高手了。

  樊林倒是耿直些:“何家主想說的,我就全替他說了吧。月華仙子,你帶著的這兩個人,行跡詭秘可疑,又都遲遲不肯露出真面目,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他們的身份嗎?”

  他嘆了口氣,像是無限惋惜似的,“你想想,他們一個孤身在內(nèi)尋找馬匹,一個卻在外頭站著,這中間,有多少手腳可以做??!”

  蘇瑞冷笑一聲,這是看她不好對付,在使離間之計了。

  她并不答話。卻看那何西再開口道:“樊林老弟,你終究還是年輕些,總往好處想。我看,事情不止于此吧。這兩個行跡詭異的人,就是秦檜那老狗派來的!”

  他似乎是氣不過,還是站起了身,“他們協(xié)同秦檜運走寶馬,卻讓咱們這起子人擔一個盜御馬的罪名,分明是有意陷害!”

  “哦?”虞素平淡地開腔,“照何家主的話,這樣算來,卻是穆三公子最有嫌疑了。是他告訴你們有這樣一匹寶馬,也是他招攬你們前來盜馬,還是他,把知瑯一個人派出去盜馬,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不是穆三公子么?咱們只聽到穆三公子說這寶馬,可到現(xiàn)在,誰也沒見過?!?p>  樊林道:“這回你可說錯了,我來得早,我是親眼見過那寶馬在驛站里的,還有那胡人馬倌,咱們都是親眼所見!”

  他一說,白俊龍和何西都點頭稱是。

  虞素不緊不慢地道:“既然有馬倌,那就把他找來問問好了。穆三公子是地面上的人物,找這么大個人,總是容易的吧?”

  穆柳笑道:“虞姑娘當我三歲小兒呢,那馬倌是個胡人,聽不懂漢話的?!?p>  “不巧得很,”虞素輕輕一笑,“我自安西都護府來,正對堅昆部族的語言略知一二。而且,人你們也不用費事,我已經(jīng)找到了?!?p>  穆柳聞言更是哈哈大笑:“虞姑娘是自己在露馬腳么?你都不必和那胡人串通,誰聽得懂你們在說什么?你連人都早早準備,恐怕就是早有預謀吧。”

  虞素被他這樣擠兌,面上卻沒有什么變化:“我有漢武百和香,此香可以從人心意而動,單憑此香,就可認定真假?!彼噶酥缸员凰龓淼恼鲁鲅U裊青煙的小博望爐。

  何西開口更是盛氣凌人:“哦?可你自己剛剛說了錯話,它也沒有絲毫變動啊?!?p>  他走到虞素面前,又端詳了那香一遍,“我看,這香肯定不是隨人心意而動,而是隨你心意而動吧?”

  虞素低頭一笑,也站起身來,說道:“何家主……我說我有這香,我說了,我點的是這香嗎?”

  她沒有給何西開口的機會,“你當然知道這博望爐中的香煙不會隨人心意而動,因為在店家給我小博望爐的時候,已然在里面添加了一層薄薄的,毫無氣味的草木灰。這草木灰雖然不會影響百和香的香氣,卻會影響它的感應?!?p>  她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感嘆他們的愚蠢,“可惜啊,穆三公子和何家主雖然能通過小二知道這消息,并改換其中內(nèi)容,可是……你們卻忘了,我是個瞎子,瞎子的感覺,總比旁人要敏銳一些的,我接過那香爐就知道,那小博望爐偏重了些。你們?nèi)绻慌掳俸拖愕母袘?,為什么要蓋掉它?”

  這的確是讓在座之人震驚的消息,大家都目瞪口呆,連蘇瑞都反應了一會兒,才問道:“那,照阿素所說,這匹寶馬,到底去了哪里呢?”

  虞素道:“這其實是個很高明的偷梁換柱,真正的寶馬,其實是知瑯手上的那一匹——樊林,我問你,你看見的寶馬,是不是黃色?”

  那樊林點頭稱是。在座的人想到那桀驁不馴的烈馬,都有些明了了。

  穆柳似乎被氣笑了:“這,這簡直荒謬!虞姑娘的意思是,我費盡心機盜了那匹馬,又費盡心機地把它送給瞿小公子?我難道是個瘋子么?”

  “你不瘋,你還精明的很。”虞素平淡地道,“江州官員給秦檜行賄,肯定不會只用一匹寶馬,更或許,東西里還有些見不得人的寶物。你精心策劃這場搶劫,又最后把這匹馬送給知瑯,就是想蓋過秦檜的眼線,暗示他們,馬在誰那里,寶物就在誰那里。今日如果我不在這里解開這把戲,你肯定會假意把知瑯囚起來,暗中卻找個機會,讓他有機會逃走,秦檜的追殺,白道的憎惡,就都到了知瑯的身上,他插翅難飛。到時候,白道得到了寶馬,自然會還給你,秦檜得到了寶馬,你卻可以帶著那些寶物遠走高飛。怎么樣,你都不吃虧。”

  她說完話,依舊昂然而立,穿堂微風吹動她衣角,更襯出她神色凜然來。

  蘇瑞起身對他們道了一禮:“這場戲我們不奉陪了,告辭?!?p>  說完她便拉了虞素,對折知瑯使了個眼色,要一起走掉。

  背后卻傳來了穆柳拊掌大嘆的聲音:“虞姑娘的聰明,可以說是世間少有了,可惜啊,你還是猜錯了一點,這一點點,就能讓你們,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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