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后院南北廂房是知府楊重雅的住所。
此時，他還沒入睡，正在中院的書房桌案前湊著燭光看案卷。
他任順慶知府已五年，但沒過一天舒心日子。順慶本是貧窮之地，歷來糧食欠收，當年他由合川知縣任上調(diào)來順慶任知府。來了他才知道，這明升暗降的調(diào)任不會有好日子等著他。幾年下來，各種煩心事務(wù)讓他有些心力交瘁。年年鬧饑荒，盜匪橫行，他疲于奔命也應(yīng)付不過來。對于糧荒，他多方籌劃，向上伸手，向下征要，還能對付。但于盜匪猖獗，卻有些一籌莫展。這不，他正看的是前天發(fā)生在大西門的一樁命案。兩個月來，發(fā)生的命案不下五起；搶劫十三起；強奸六起；還不算那些偷雞摸狗的小案件。這樣的秩序，也確實讓他這個知府大人寢食不安。雖然他也全力偵辦，但收效甚微。一方面，捕頭嚴升雖然武功高強，但破案卻差強人意。而劉進忠是上頭指定緝捕張獻忠余黨的專員，也無法讓他管這些事。因此，各種案子一拖再拖，不見成效，讓他焦頭爛額。他深知要靠目前順慶府的力量來偵辦這些案子是根本無法辦到的。因此，他已在兩個多月前就向省城都督府的總督劉兆麟寫信求援，請求上面派員前來查辦。省上已回信答應(yīng)派人來，也沒說派誰和幾時來。
他翻出那信又看了一遍，無奈地搖了搖頭。
“大人，劉把總求見?！迸闼狄沟难瞄T魏師爺在門外說道。
楊重雅本不想見他，但又想到這深晚半夜求見必定有要事，也就同意了。
“請吧?！?p> 劉進忠急步進門拜過禮后，便直截了當?shù)卣f：
“大人，已發(fā)現(xiàn)張獻忠余黨李虎，剛被我們包圍?！彼麤]有說是監(jiān)視。
“是嗎？”楊重雅也有些驚詫。
“沒搞錯吧？”
多年來一直苦尋不著，突然聽說有了消息，也有些讓人不太相信。
“不會錯的，已經(jīng)布置妥當，只等大人同意便可行動?！眲⑦M忠有些著急。
“這深更半夜的，興師動眾出兵拿人？是不是等到天明？”楊重雅其實也想馬上動手，但他又不想在劉進忠面前顯出十分聽從他意見的樣子。
“大人，機不可失，如耽誤了捉拿余黨的時機，放走了李虎，誰也擔不起責任?！眲⑦M忠威肋道。
“這個嘛，你看這李虎和本府近來發(fā)生的一些命案有不有關(guān)系？”楊重雅想以此來說明，捉拿余黨和地方的大案都同樣重要。
劉進忠一聽，便明白了楊重雅的意思。
“當然有聯(lián)系，說不準這些案子就是他們做的?！眲⑦M忠順勢爬桿，語氣加重地說道。
“那就好，你把李虎捉來和這些命案合并審理。務(wù)必破案?！睏钪匮沤铏C把棘手的問題甩給了劉進忠。
劉進忠當然知道，這兩件事未必會有什么聯(lián)系，但他也覺得李虎一伙與順慶的亂局可能會有些關(guān)系，也就沒怎么猶豫就答應(yīng)了。
“是！”
楊重雅從桌上拿起令牌遞給劉進忠：
“快快去吧。”
就在他倆人說話之間，書房上方靠內(nèi)墻的橫梁上，伏著的一個藍衣駝背人，悄悄地順著梁柱溜下地來，象只黑貓一樣無聲無息地從窗口滑了出去。
夜色越來越濃，初夏的夜空，月亮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一些星星在閃閃爍爍，花園里的各種昆蟲輕輕地嘶鳴著。隱景廬的院落里，四周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影。除了院中最高稱為云樓的房屋外，其他地方都是黑黑的一片，偌大的宅院朧罩在一種神秘的氣氛之中。
“好安靜呀?！苯鹩聒P站在隱景廬里的云樓上，倚著窗戶一邊卸著妝，一邊望著夜空。這云樓就是她的臥室，雖然此樓是在最靠里邊的第八個后院里，卻是整個院中的最高建筑，說是最高也不過只有三層而已，是按四川那種小姐繡樓的樣式修建而成，四方圓寬而四角翹檐，一圈走廊盤旋而上，每層一道門進出，每面都有雕花窗口，樣式精巧。
金玉鳳住在第三層，下面兩層是她的幾個丫頭在住。自從三年前她們從成都搬來后，就一直住在這里。隱景廬的主人李慶明長年都在外做生意，據(jù)說在多地都另有住宅，很少回到這里來。所以，金玉鳳的戲班子駐在川北演出時，就將這里長租了下來，而到川北順慶府來是金玉鳳一意孤行非要來的地方，戲班子里的人都猜不透她為何要到這個窮地方來，但又都拗不過她，就搬來了。來了以后，演出的場數(shù)比原來在成都少了許多，但戲班所有人的錢資卻沒有少，這些錢都是金玉鳳自己的私資，所以大家也就不再吵著要回成都了。租在此院后，除了這座樓安排金玉鳳一眾人住外，戲班的演員、領(lǐng)班、管帳、雜務(wù)和其他人等均安在前院的第二三個庭院中。隱景廬的雜役和下人均散住在院內(nèi)各處，而總管王安幫則一人住在最前院的首房內(nèi)，負責院內(nèi)的管理。
“小姐，這是剛才街對面的婆婆叫給你的?！迸鍍簩⒛羌垪l遞上。
金玉鳳雙手不空。
“你先放著吧?！彼龑χ~鏡繼續(xù)擦著臉。她的臥室布置得簡潔卻又不失精致，除了一般女兒家的裝飾用品外，多了一個兵器架，架上除了幾把劍外，還有一個繡花箭袋和一個黑色的大包袱。
“紫兒回來沒有？”金玉鳳問道。
“還沒有。”
金玉鳳皺了皺眉頭。
紫兒也是她貼身丫頭。
她一共有佩、紫、遙、茗四個丫頭兼戲劇徒弟。
紫兒被她派出查辦一件事，從早上出去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這是從來沒有的事。
“肯定出事了?！苯鹩聒P在心里判斷。
她加快了卸妝的速度。
“小姐，你叫我去辦的事已辦好，那女子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她的下巴沒有黑記?！痹瓉?，佩兒就是在凌家院子與凌梅動手的那蒙面黑衣人。
“是嗎？你看清楚了”。
“沒錯，我一招猛虎撲食，從中盤直攻鼻子，她只好后仰，剛好將下巴露出，我看得很仔細，白白的，沒有什么黑記。那女子一手繡花針暗器功夫十分精純，繩刀也很厲害，差點就被她割到?！?p> “繩刀？”金玉鳳想不出在她認識的江湖人中有誰使用這樣的兵器。
“是啊，一根繩子兩頭各綁一把刀，使起來長攻短守，很難對付?！迸鍍哼呎f邊比劃。
“她暗器使的是繡花針？”
“是的，和你一樣，也用的是繡花針?！迸鍍夯氐?。
“哦。”金玉鳳有些詫異。
“快去打水來，我洗臉了。”金玉鳳催道。
佩兒出門打水去了。
金玉鳳這時才拿過那婆婆的紙條來，展開一看，上面幾字：陜西會館，李虎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