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媽媽卻沒有暑假，特意請了三天的假回來陪懷言。高一下學期懷言一學期沒見媽媽了。

　　早餐的時候，懷言問奶奶：“我是不是看起來成熟了許多呀！是不是也長高了？我好像開始長胡須了，奶奶您看，您看......”懷言邊說著邊噘嘴給奶奶看。

　　奶奶不屑：“這有什么好嘚瑟的嘛……”

　　“媽媽說晚上回來，我要給她個驚喜。”懷言心里暗自盤算，臉上洋溢著得意。

　　奶奶仔細端詳起懷言來，好像是長高了些，也英俊了些，少了些許孩子氣。孫子平時總在身邊，天天見著，若不仔細回想回想，還真看不出來這許多變化。

　　“什么驚喜？”

　　“我要去車站接她，奶奶你可不能先告訴媽媽啊。”在奶奶眼里懷言總是個照顧不好自己的小孩子，懷言怕奶奶會因為擔心他走丟之類的而給媽媽提前說了。

　　“晚上我們一起去?！?p>　　奶奶果然有這樣的擔心。不過懷言心想一起去也更好，媽媽會更開心的。

　　“好啊好啊，媽媽肯定會很感動!”懷言已經(jīng)想象到媽媽開心的樣子了。

　　媽媽的車晚上六點才能到，奶奶午飯之后就去了巷尾的茶館打麻將。

　　奶奶走時問懷言：“你又要出去玩吧？這天氣熱，別又跟那幾個光腚子小家伙溜河里去啊，這次還敢去回來我發(fā)現(xiàn)了錘不死你，你還記得張叔家那小子吧......”

　　“啊!天吶，奶奶我知道啦。我今天不出去?！?p>　　懷言每個周末都會聽一遍這樣的嘮叨。奶奶每到夏天都會給懷言講張叔家的孩子。這事他深刻地記得，那時候他十歲，小學四年級。

　　那天極為悶熱，甚至到了傍晚太陽落山了氣溫也不見低下來。懷言和奶奶坐在院子里乘涼，聽奶奶講了許多故事，直到困意襲來才和奶奶回屋。懷言正準備上樓便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打算睡覺的奶奶又轉(zhuǎn)回來開門，懷言好奇也跟了過來。

　　“小言你今天看到張文了嗎？”張叔還沒等奶奶開口便急匆匆地問道。

　　“沒有啊，我今天沒出去，但是今天早上放學之后我和他一起回來的，他不是回家了嗎？”

　　“這我知道，那小子回來過，吃了晚飯就溜了，這都十點了，還不見人影?！?p>　　“也許是在誰家里玩吧，孩子這么大了又不會走丟。會回來的?！蹦棠探舆^話，又要張叔進來坐坐。

　　張叔回絕了，他說他再去各家問問。

　　奶奶關上門，和懷言各自睡了。

　　張文的尸體第二天一早便被趕羊群到河里喝水的一位老人發(fā)現(xiàn)了。那天村子里大半的人都去圍觀了，奶奶也去了，張叔和妻子在河邊抱著張文的尸體哭得撕心裂肺，直到后來哭不出聲了，村里人才幫著把尸體抬回了張叔家里。懷言沒去，聽到張文的死訊他根本不敢相信前一天還見過的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死了。雖然他對死沒有多少理解，但他只覺得特別可怕，當然更多的是心痛，他少了一個玩伴。

　　奶奶回來時沒說話，看起來心里也很難受。懷言什么也沒問。后來聽說那天下午有三個小孩子和張文一起的，但出事之后三個人被嚇到了，回到家沒敢跟家里人講。

　　第一次去河里被奶奶罵是小學六年級的一個周末，奶奶像往常一樣午飯之后就出去了，懷言做完了作業(yè)，在家里閑不住，就跟巷子里幾個小朋友一起去河里抓螃蟹了。他把一個大礦泉水瓶用剪刀剪開，用來裝螃蟹。懷言嫌石子硌腳，索性穿著鞋就下了水里?；貋淼臅r候奶奶還沒回來，懷言心想抓了這么多螃蟹，給奶奶看到了一定會夸他的。

　　所以奶奶一回來懷言就開心地抱著裝螃蟹的空水瓶跑過來給奶奶炫耀，哪知奶奶頓時拉下臉開始罵。

　　“你去河里了？我沒跟你講過不能去河里？張叔家的孩子被淹死了你還記得吧？那河有些地方水那么深，你又不會游泳，要是打鬧的時候人家推你到水里你怎么辦？”

　　“我們沒去水深的地方，我們就在河邊淺水區(qū)......”懷言一臉委屈。

　　“你還要狡辯？那要是上游堤壩突然放水又怎么辦？你為什么總是要做些事情讓人操心？這么大的人了，整天跟著群七八歲的小孩子混什么混？你這樣要我怎么管你？隨時隨地跟著你？你爺爺去世也早，你父親就給你起了個名字，就撒手離開了，你媽在外面拼死拼活，為了什么？可你為什么那么不懂事，總讓我操碎了心呢？反正我這個死老太婆也六十七十了，活不長了......”

　　懷言哭了，奶奶說到這里也哽咽了，沒有再說下去。

　　下午五點多奶奶打麻將回來打開門便叫了懷言幾聲，懷言在樓上應了聲就下來了。

　　“奶奶你看我發(fā)型帥嗎？”

　　奶奶一看懷言，這小子把頭發(fā)偏梳著，穿得十分利索，白色上衣干凈素雅，黑色休閑褲。奶奶眼里忽地閃過一絲愁怨，她在懷言身上看到了兒子的樣子。

　　“你媽能認出你嗎。”奶奶說著也去屋里換上了出門穿的衣裳。

　　六點鐘的時候，懷言和奶奶已經(jīng)在出站口等著了，懷言給媽媽打電話：“媽，你到了嗎？”

　　“我剛出來站口......”話沒說完媽媽就看到懷言和奶奶站在站口，開心地加快了步子，懷言也高興地朝著媽媽走過去，奶奶緊跟著。

　　“媽，我?guī)湍隳眯欣睢！?p>　　“小男子漢長高啦!也更帥了!來接我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呢？”

　　“小言說給你個驚喜?！蹦棠绦α诵Α?p>　　回去的路上奶奶和媽媽說了很多話，懷言也說了很多話。

　　回到家，媽媽問懷言：“你猜我給你買了什么？”

　　“書!”雖然媽媽總是給懷言買書，但懷言還是很開心。

　　“什么也沒買。”媽媽裝作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沒事啊，又不是每次都得給我買什么?！睉蜒孕α诵?，接著幫媽媽把行李拿到了樓上的房間里。

　　下樓后，媽媽拿著一個盒子問：“你猜媽媽給你買的什么？”

　　“不說沒買嗎？我知道買了就夠高興了?！睉蜒院芗樱瑓s表現(xiàn)得很平靜。

　　媽媽把盒子遞給他，懷言興奮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媽媽買的一部手機。在此之前家里只有座機，媽媽平時和懷言聯(lián)系也都是通過座機，但媽媽很忙，少則三五天，多則一個月才給懷言打一次電話。

　　媽媽給懷言買了一張電話卡，在懷言的手機里存了自己的電話，其實不存也無所謂，媽媽的電話懷言早就爛熟于心了。媽媽也存了懷言的電話。

　　“以后你可以給我發(fā)信息，我有空了就會回你，打電話也方便了許多啦?！眿寢屝Φ馈?p>　　“以后你出去我就不用滿村子到處喊你回家吃飯了。”奶奶也笑道。

　　懷言很開心，以前看到別的有手機的同學總是十分羨慕，現(xiàn)在自己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