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魚肉

　　還沒等她開口，穆影便起身去了洗手間。

　　包廂里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好冷。

　　好安靜。

　　只有門外餐廳里模糊的說話聲，還有窗外風(fēng)穿過樹葉的沙沙聲。

　　李文疏就坐在那里，程雨甚至不會瞄一眼他，連余光也不會掃過去。

　　她伸過筷子去夾水煮魚，筷子還沒沾到魚肉，盆子被人“刷”地抽走。

　　程雨應(yīng)激反應(yīng)抬頭，只見李文疏已經(jīng)把那盆水煮魚搶到另一邊。

　　不是吧，因為穆影姐愛吃水煮魚，所以她一口都不能吃了？

　　低下頭，悻悻地收回筷子，戳一戳碗里的白米飯。

　　“這是辣的?！?p>　　李文疏的聲音有些不真切的響起。

　　隔了一會，又響起一句：“你吃不了辣。”

　　程雨覺得心里的某一處有個口子裂開了，越來越大，有種驚濤駭浪涌了出來，沖垮了她的平衡木，她心甘情愿墜落下去，哪怕粉身碎骨。

　　她記起蟬鳴聲躁，星光熠熠，明月光潔，他望向她的雙眼里閃動星光一樣的明亮：“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彼浧疖囁R龍，揚起灰蒙蒙的塵土，柏油路散發(fā)悶氣，他頭也不回：“我只能選擇一個，我只會選擇我愛的。”

　　程雨聽到“啪”的一聲，才發(fā)現(xiàn)那是她落在桌上的淚珠。

　　“其實我現(xiàn)在很喜歡吃辣。”

　　她夾起一大塊水煮魚，那上面還掛著顆顆花椒，沾著紅色的辣椒皮。

　　那麻辣，通過喉嚨墜入肚腹，刺激得她的眼淚流得更兇。

　　她還是吃不了辣。

　　城市的光就像是一條身上鑲滿寶石的毒蛇，它安靜時，你以為那是能帶給你財富和幸福的無價之寶，當(dāng)你靠近它，它就會醒來，沖過來狠狠咬你一口，從此你身中劇毒，再也無法逃離這又美又毒的東西。

　　這座城市的光那么亮，那么美，程雨站在這樣美麗璀璨的光芒里，她卻看不到屬于她的那一道，這些光不能帶她走向遠方，也不能指引她回家的路。她的家在哪里？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亮起燈了。她已經(jīng)不記得她是不是真的有過家，是不是家里也有和其他孩子一樣的爸爸媽媽，給她做飯，教她做作業(yè)，給她講故事。

　　那時她五歲，爸爸把她從睡夢里叫醒，說帶她去找媽媽。然后他們好像坐了很久的火車，又坐了很久的汽車，最后來到一所大房子里，爸爸把她放在沙發(fā)上，說，小雨在這里乖乖等爸爸，爸爸去追媽媽。

　　不知過了多久，她實在困得睜不開眼睛，窩在沙發(fā)里睡著了。之后她被一陣吵鬧聲吵醒，一個大哥哥把她扔出門，他好兇，他吼她：“小雜種，誰讓你待在這里？我爸爸是你們害死的！你滾！”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電閃雷鳴，她抱著媽媽以前買給她的小兔子娃娃，縮在大房子外面的棚子里，可還是被雨水打濕了。她好冷，好餓，爸爸呢？媽媽呢？小兔子你知道他們?nèi)ツ牧藛幔?p>　　后來她好像又睡著了，醒來的時候頭很沉，渾身難受。她看到了那個兇她的大哥哥，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像發(fā)著光的水彩畫，看著她的眼睛冷冰冰。

　　“跟我進來。以后我會養(yǎng)著你，你的一生都是我的，你媽媽欠我的，全部都要你來還?！?p>　　后來一個老伯伯開始照顧她，大哥哥說，這是吳伯，以后就是你的養(yǎng)父。

　　或許過了好幾年，她終于懂事了。當(dāng)年媽媽和大哥哥的爸爸要逃往國外，爸爸追過來，在路上發(fā)生了車禍，他們?nèi)齻€人全部喪生。而直到她真正長大，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程雨的母親和李文疏的父親年輕時是戀人，但兩人家境相差甚遠，李父迫于壓力娶了李文疏的母親，生下李文疏，并一手建立起華光集團。

　　程雨母親也另嫁他人，生下程雨。沒想到兩人后來再次相遇，才發(fā)覺還深愛對方。那時李文疏的母親已經(jīng)病逝，李父不再想受家庭限制，將華光集團轉(zhuǎn)給還只是十三歲的兒子和年過六旬的父親，安排好董事幫助李文疏，就要帶著程雨母親往國外過自己的生活。

　　沒想到程雨父親帶著程雨找上門來，得知兩人已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他攔了出租車追過去，不想路上發(fā)生特大交通事故，三人命喪事故中。

　　一連串令人覺得巧合狗血又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程雨的生命里發(fā)生了，程雨那時還太小，李文疏將她留在了身邊，并打通關(guān)系讓吳伯成為她的合法監(jiān)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