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布局
李文疏送她去上學,供她吃住讓她接觸到一切孩子應該接觸的東西。爺爺對于他的做法不置可否。
“你恨那個女人,想報復她的女兒,可以把她趕到大街上,讓她自生自滅,被餓死被凍死,被拐賣,哪一種結(jié)果都比現(xiàn)在凄慘。”
那時十三歲的李文疏,臉上透出同齡人難有的陰霾和詭異。
“如果一個人一直處在一種不幸的環(huán)境里,她不會知道自己有多不幸,她會接受這種境遇,甚至不知道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在哪里。那么她不會痛苦,不會覺得被打擊,被毀滅?!?p> “但是,如果她看到過,接觸過那些幸福,如果她有了追求幸福的期待,有了夢想和理想,甚至以為自己要得到了,然后,再擊潰所有這些,讓她清楚地明白,她不配得到,她永遠都不可能得到。這才是痛不欲生。”
“人的痛苦是因為她認知了痛苦,一個沒有認知的人,就不會有認知所帶來的人生觀覆滅?!?p> 李文疏透過書房的窗戶,看到五歲的程雨抱著兔子玩偶在花園里跳房子,這個世界的一切對于她來說,還是陌生和新奇的。
那么,就讓她的人生,在他的設(shè)計和掌控里,走向毀滅。
她的童年,她的夢想,她的安定,還有她的愛情。
只是他不會料想到,讓她痛不欲生,一個他就夠了。
李文疏這場布局長達十九年,程雨果然如他所愿,被困局中,從一個天真的女娃,到懵懂的少女,青澀的姑娘,到最后破碎不堪的女人。如他所愿,她的人生被打擊,被毀滅,被顛覆,她痛不欲生。
然而,程雨從來不覺得她在局中,那個布局者李文疏,是收留她的大哥哥,是給她新人生的貴人,是她應該替母親去償還的人。
那時她和吳伯住在李家別墅后院的一所小平房里,吳伯是李家的私人管家,每天起早貪黑打點別墅大小事情。李家祖上也是大戶人家,一大家子老爺夫人少爺小姐什么的,總要雇傭不少傭人幫忙。
現(xiàn)在這個時代,自然不存在舊社會這種主仆關(guān)系了,但這么大個別墅,總要有人幫忙打理。
吳伯年輕時在李家的紡織廠工作,在一次事故中弄傷了腿,紡織廠是不能待了,他也沒有其他的謀生技能,于是李文疏父親聘用他作自己的私人管家,在李家打理生活事務。李父結(jié)婚后,家里又聘用了一些保姆和阿姨,照顧妻子和孩子。
這些保姆和阿姨都是長期聘用的,李家一向喜歡訂立長期雇傭關(guān)系而不是鐘點工一類的關(guān)系,他們認為保持長期關(guān)系可以提高雇員的忠誠度,并建立工作關(guān)系以外的情感關(guān)系,使對方為工作付出更多心血。這顯然也是長期管理企業(yè)形成的思維。
在這種雇傭關(guān)系下,管家、阿姨和保姆們一般尊稱他們的雇主為老先生、先生和太太,而李文疏則有了個“小少爺”的稱呼,這個稱呼也不存在什么身份高低象征,只是方便他們區(qū)分而已。
她也跟著吳伯早早起來,刷好牙洗好臉在后院自己玩,過一會吳伯就會給她帶吃的,吃飽后,她還是乖乖在院子里玩,累了就自己回屋子里睡覺。
李家后院有一片小玫瑰園,春天會開滿紅色的小玫瑰。她喜歡在玫瑰園里跑來跑去,來回數(shù)那里面的玫瑰花。只是她從來沒有數(shù)清楚過。
有一天傍晚,她看到大哥哥一個人蹲在花園里,她聽到他在哭。
她走過去,拉拉他的衣角:“大哥哥你不要哭了,會把花仙子吵醒的?!边呎f著還邊配合的把聲音壓低,好像真的怕把什么吵醒一樣。
李文疏當時已經(jīng)哭得稀里嘩啦了,即便少年老成,他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他會想念爸爸,想念媽媽。這片玫瑰園是媽媽在他小時候種的,那時媽媽告訴他,等花開了,花仙子就會住到園子里,陪伴小文疏。
哭過后的李文疏像個孩子:“你怎么知道這里有花仙子?”
“因為我聽見她和我說話啦,她還給我唱歌了,你要不要聽?”不等李文疏說什么,她就自己唱起來了:“l(fā)u lu lu……能給人們帶來幸福的花兒啊,你在哪里悄悄地開放……”
也許那時的李文疏特別脆弱,就這樣聽著一個小女孩唱完了一首歌,竟然還覺得她唱得不錯。他自己也沒想到,他對程雨并沒有那么排斥,尤其是看到她那雙眼睛時。
見過他的人都說,文疏的眼睛真漂亮啊,他自己也深知這一點。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的眼睛,已經(jīng)不只是漂亮,而是……美。
他的眼里閃爍一道星河,而她的眼里流淌一條清溪,可以倒映出他所有的星辰。她唱著花仙子之歌,他卻好像真的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這個小小的玫瑰園無限延展,玫瑰花一瓣瓣盛放,一些花瓣隨風飄起,卷成長翅膀花仙子,揮動手里的魔法棒,一道光隨之照在他身上,他也長出了翅膀,飛起在空中。
從此,他再也沒有忘記過這雙眼睛。
從此,李文疏會時不時到玫瑰園里,程雨就會跑過來,有時給他唱歌,有時給他講奇怪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沒有錢,只能上街賣火柴。但是大家都不買她的火柴,所以她想到了一個辦法,她用火柴變出了許多好吃的,有烤雞,烤鴨,烤鵝,還有蛋糕。大家看到她的火柴這么神奇,就搶著買她的火柴。小女孩就開開心心回家去了?!?p> 李文疏無語,這個怎么和媽媽講給他的不一樣?
這樣的奇怪故事他聽了一年,十四歲那年,爺爺送他前往美國讀書,而她也開始進入附近一所小學讀書。
他們再次見面,已是四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