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鋼筆
李文疏不知忙到何時，屋外已是漆黑一片，臺燈溫和的光映出他的身影，挺拔卻有些消瘦。終于他合上最后一份文件，舒了口氣。
竟然覺得有些餓，看來一盤糖醋排骨是不夠啊。
剛想把小屁孩拉起來給他煮宵夜，卻看到墻上的鐘指向了凌晨一點。
李文疏想起小屁孩蠟黃的臉，有些罪惡感。突然又想起什么，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盒子，打開。
那是一支黑色軟漆身，銀色鑲邊的派克鋼筆，他在國外讀書時買下的，當時他買了一金一銀兩只，平時多用金色，這只銀色的還沒有用過幾次。
便宜你了。
李文疏笑笑，又拿了一瓶墨水，推開程雨的房門，放在她的床頭柜上。
程雨已經(jīng)睡著了，但床頭燈沒關(guān)，于是他看到了她枕邊還翻開的數(shù)學(xué)書。
看來是看書看得睡著了。
李文疏幫她把書收起來，蓋好被子，關(guān)上燈，悄聲走出去。
他絲毫沒有考慮過，一個小屁孩用他這支派克鋼筆會不會不合適，比如說用兩天就給摔壞了，或者順手送給別的小朋友了。
他所想的是，那盤糖醋排骨確實不錯。
半夜的時候，程雨醒了。
她隱約記得自己剛才好像在看數(shù)學(xué)題，怎么現(xiàn)在好好地待在被窩里了。
她有些口渴，起床出門準備摸到廚房倒杯水時，卻聽到隔壁房間里傳出細碎的聲響。
別墅的房間隔音效果都是不錯的，但今天李文疏的房門竟然只是虛掩著，那些細碎的聲音便是從里面?zhèn)鞒龅摹?p> 程雨眨巴惺忪的眼睛，非常下意識地推開李文疏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床頭燈沒關(guān)。
李文疏還穿著下班回家換好的家居服，蝦著身子躺在床上，也不蓋被子。
現(xiàn)在的他額頭上汗水淋淋，蜷縮著身體，眉頭緊皺，雙手握成拳，嘴里時不時叫“媽媽，爸爸”。
程雨的第一判斷是，大哥哥很痛苦，他一定是做噩夢了。
她剛失去父母的時候，也是每天晚上做噩夢，于是吳伯就抱著她，把她搖醒，跟她講故事。那樣她就會好很多。
她想大哥哥應(yīng)該是愿意聽她講故事的，她可記得很小的時候，大哥哥會到花園里聽她講故事。
于是她蹭到李文疏身旁，用袖口給他擦去汗水，然后握著他的拳頭，開始講她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可愛的小王子，他被壞婆婆帶到了一個很高很高的塔里……”
程雨非常自然地把公主和王子的角色換了，于是最后的結(jié)局變成公主打倒了壞婆婆，救了小王子。至于小王子是不是長出那么長的頭發(fā)逃出高塔的，她一點也不關(guān)心。
她不知道，李文疏的夢里真的出現(xiàn)了一座高高的塔，但是沒有王子，也沒有公主。他攀著墻上的樹藤往上爬，一直在爬，因為他看到在塔的頂端，有一道光，它不是很亮，但卻吸引著他不斷攀爬。他想到達那里，那個有光的地方。
從此程雨莫名其妙給自己找了個差事，只要她能醒來，就會偷偷看大哥哥有沒有做噩夢，如果做噩夢，就給他講故事。那時李文疏的房門都是不落鎖的，那時李文疏時常做噩夢。于是程雨就更加睡不夠了。
第二天醒來時，李文疏身上亂糟糟地蓋著被子，他想，自己是因為太疲憊了吧，睡著了都不知道。收拾一番后，他又一身清爽，精神抖擻。
早餐還是程雨準備的，一份炒滑蛋，一杯牛奶，幾片面包。而那個小屁孩，啃著一個包子就去上學(xué)了，她要去早讀。
這份炒滑蛋幾乎能成為程雨的招牌菜了，李文疏想。但很快又覺得，或許糖醋排骨才是。
那天程雨很開心，因為她有了一支新鋼筆，這支鋼筆真好寫啊，不會斷墨，不會硌手，她甚至覺得這支鋼筆寫出的字都是那么好看。于是她下定決心，好好愛護這支鋼筆，最好用一輩子。
下午放學(xué)，做完所有家務(wù)和晚飯，她便興高采烈拿出這支鋼筆練字帖。這時吳伯卻一臉神秘兮兮地拿了書過來，程雨一看：“多寶塔碑——跟名帖練鋼筆書法”。
哦，這個也是鋼筆字帖。
吳伯喜滋滋地告訴她，這些是先生小時候練字用的。
程雨疑惑：“大哥哥也要練字的嗎？”
她還以為她的大哥哥天生字寫得那么好看的，他的字她是在書房見過的。
“當然要練，哪有什么是不經(jīng)過努力就可以有的？”吳伯想了想又說，“不過現(xiàn)在先生不練這個了，他練毛筆字。”
程雨翻了翻那本字帖，和她以往練的字帖都不一樣，里面寫的內(nèi)容她也看不懂。但她想，既然大哥哥通過練習(xí)這本字帖，把字練得那么好看，那她也努力地練，也會練得像大哥哥那么好看的。于是低下頭去認真練字。
吳伯欣慰啊，他就知道他家小少爺沒那么殘忍的，不然怎么會讓他給程雨找這些字帖呢？小少爺還說他養(yǎng)孫女，自己還不是把程雨當小孩子養(yǎng)。
但他又想想，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可他終究沒想出是哪里不對。
李文疏回來得有點晚，看到程雨在旁若無人練習(xí)《多寶塔碑》，滿意地挑挑眉，然而湊近一看她那非常不利索的筆畫，真心覺得浪費了他那支鋼筆。
接著他又鬼使神差地，彎下身，伸手握住她握筆的手，一筆一劃帶著她練習(xí)。
“你那樣練，練到下輩子字都是丑的?！?p> 程雨扁扁嘴，感覺在李文疏的帶領(lǐng)下，她的筆畫寫得又穩(wěn)又端正，瞬間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天賦的嘛。
從此李文疏莫名其妙給自己找了個差事，每天只要有空，帶著程雨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