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難過是白色的(24)
佟子大何千齡十二歲呢,十二生肖輪流轉(zhuǎn),整整一輪??墒牵褪沁@么個成年男人,小半個身子趴在那么高的懸崖邊兒上都無所畏懼,居然會怕一只花花綠綠的蟲子,這簡直叫何千齡覺得匪夷所思。
伸手彈掉佟子手背上的那只蟲后,他們便又返回先前的林子,隨手扯下幾根狗尾巴草,然后將那些野莓一一穿在上面,串成串,一共十幾串呢,最后才歡歡喜喜的下了山。
岔道口那兒,何千齡突然想回奶奶家一趟,佟子便也跟著一起去了。
別看何千齡姓何,佟子姓佟,但他們卻是同一個塆子里的人,一個上家,一個下家,步行不多久就到,這中間隔著一條小溪,每每上家和下家的婦女們都會到這條溪水里洗衣裳,上家、下家住的人還挺多,雜姓也多,像什么姓王的,姓白的,姓吳的,等等等等,聽說是以前打仗逃難的人在這兒安了家,解放后,這里就統(tǒng)稱為“樊林崗”。
“吱呀”一聲推開木門,何千齡不禁嗆了起來,忙用手捂了嘴鼻。沒想到半年沒住人,門上救積了薄薄一層灰。
“還進(jìn)嗎?”
“嗯?!?p> “小小年紀(jì),倒挺重感情啊你這丫頭!”佟子胡亂摸了摸何千齡的小腦袋,何千齡沒說話,沖他笑了笑,然后走了進(jìn)去。
奶奶死的時候,何千齡并沒回來,現(xiàn)在看來,家還是那個家,家里的各種家具也都還在,只是少了一個人,可不知怎么的卻給了她一種感覺,好像那個人隨時會回來似的,她只是去她的小菜園兒里夯地去了,亦或是上鄰家嘮嗑去了,或者,是在屋頂擺弄那些花兒草兒的也未可知。
只是,她上到樓頂一看,哪里還有什么花花草草,只剩些瓶瓶罐罐東倒西歪的擺在那里,有的甚至還破碎成片,里頭的土倒了出來,撒在地上,上面生了些小雜草,綠茸茸的,生機(jī)盎然。
蹲下身,輕觸在這手指長短的雜草上,何千齡突然悵惘起來。奶奶在的時候,總會時不時上樓頂給她那些心愛的花兒草兒除雜草,這下,奶奶不在了,這些小雜草反倒瘋狂的長了起來,它們存在著,也就意味著奶奶不在了。
是啊,奶奶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
下了樓,去到奶奶的臥室里,何千齡才發(fā)現(xiàn)房里少了不少東西,衣柜里的衣服不見了,鞋架上的花布鞋也消失了,床上的被褥也全都沒有了。佟子告訴她,應(yīng)該是被火化了,因為家鄉(xiāng)有個說法,說是死人的東西得燒給他們,怕他們死后被其他野鬼嘲笑窮。
一時間,好像和奶奶有關(guān)的東西全都消失殆盡,何千齡拼命找,終于在衣柜最下面的一層暗格里找到一個小木盒,打開一看,里面居然是放著幾塊幾塊的紙幣。數(shù)了數(shù),大概有四五十來塊錢的樣子。
“這是什么?”佟子好奇的瞧了瞧那小木盒,從最里面一層翻找到一個發(fā)黃的紙張。何千齡拿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離飛機(jī)還差三百多”
“這寫的什么意思?”佟子在一旁看著紙條不禁蹙眉,“你奶奶難道是想攢錢坐飛機(jī)?”
何千齡忽然抬頭看著他,把佟子嚇了一跳,只見她兩行淚“嘩”的一下就流了出來,然后抱著他的腰大哭起來,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佟子向來最怕女孩子哭,一哭,他就什么轍也沒有,這下,他也只能輕輕撫著何千齡的后背,嘴里一邊碎碎念著,“好了,好了,別哭了啊,我在呢,我在呢……”
小孩子若摔倒了,周圍沒人,他囫圇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屁顛屁顛就走了,可是如果有大人在跟前,反而哭的那叫一個傷心,不親親抱抱舉高高是好不了的。此刻的何千齡何嘗不是,越是被佟子安慰著,卻越發(fā)覺得難過了,佟子手掌的溫柔觸感,讓她深深想念著過世很久的慈祥的奶奶。
終于,眼淚鼻涕糊了佟子一身,何千齡才尷尬的抽身出去,時不時瞥向佟子的衣裳,小臉兒也不知是情緒的波動還是不好意思而紅了大片。
見狀,佟子只徑自從口袋里掏出一疊衛(wèi)生紙,隨意擦了擦。
“沒事兒,我妹妹小時候尿都撒我身上過呢……”他的手一頓,表情突然僵了僵,何千齡知道他是怎么了。佟子叔確實有個幾歲的妹妹,卻因為生了場大病而死在那一年的冬天。
何千齡清晰的記得,那一年,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從腳到膝蓋那么深,樊林崗一片白茫茫,靜謐而安寧。
“佟子叔,你知道我奶奶葬在哪里嗎?”
“嗯?!?p> 何千齡原以為自己可以讓佟子分散注意力,卻沒想到,他之所以知道她奶奶的墳?zāi)梗且驗樗拿妹煤退棠痰哪沟叵喔舨贿h(yuǎn)。
荒蕪的墳堆上,長了好些雜草,何千齡拔啊拔啊,終于將它們一一清理了個干凈,伸手擋額看了看太陽,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地下那么涼,她想,這陽光應(yīng)該能照到下面去吧,哪怕有點溫度也好。
兩個墳頭,一大一小。大的看小的,小的看老的,靜靜待在那兒。
今天的風(fēng)格外溫柔,輕輕拂過臉頰,輕輕吹動頭發(fā),偶有一兩只蝴蝶靜謐飛來,從他們二人頭頂掠過,劃下一道完美的弧線。
假期總是短暫的,還沒玩?zhèn)€夠呢就又要開始各種忙碌了。
何千齡被佟子送回了麻市,佟子要開始上班了,而她,新的一學(xué)期也開始了。
古壇中學(xué),有別于思銘中學(xué),兩所學(xué)校隔的有些遠(yuǎn)不說,級別也不一樣,思銘,是新建的重點學(xué)校,而古壇,卻是一所老學(xué)校,年代久遠(yuǎn),一直被傳要廢除,說是有人要在那兒開一家大醫(yī)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兒的學(xué)生逐漸在減少倒不假。
因為成績的原因,何千齡被分到一個較差的班級——七(5)班
555,無異于是“嗚嗚嗚”,這真的很形象,一點不夸張。何千齡發(fā)現(xiàn),這個班級很頹廢,頹廢到你玩、我玩、大家一起玩的地步,包括老師,當(dāng)然,老師們還是敬業(yè)的,兢兢業(yè)業(yè)的授著課,但好像壓根兒就管不住學(xué)生,課堂紀(jì)律很松散。平時玩吧玩吧,一到考試就欲哭無淚,可不就是“嗚嗚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