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看似平靜的江州已是暗流涌動,危機四伏。只有米團什么都不知道。她這會子正跟著郭路往他家里去。
郭路的家在一個不是很起眼的街邊。一樓是一個小布店,往里面去上了樓就是住處。
一樓的店面不大,一進門的地方擺上了長長的柜臺,各色花布就堆放在柜臺上。后面用長長的繩子在墻上繞了一圈,掛上了各色花布。倒也顯得綾瑯滿目,很是好看。
后面有一個隔間,擺了一張小幾,兩把椅子。應(yīng)該是給那些自帶裁縫來量體裁衣的人用的。從前到后,布置的干干凈凈,清清爽爽。
郭路又請了個麻利的年輕人,在前面招呼客人。而自己負責進貨,記賬。生意雖然不是十分紅火,倒也過得去。
米團走進店鋪四處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
郭路有些不好意思的收拾了下隔間,請米團坐下,又端來茶水,這才坐定。
“這里太小,又雜亂,米兄弟不要介意?!惫凡缓靡馑嫉膿蠐项^,又將地上的碎布撿起一塊,藏在身后。
米團忍住笑,只當沒看見。喝了口茶,看了看四周,對郭路說道“郭兄,你這個布店雖說小些,但是所售布匹花色卻是不錯??梢姽盅酃馍鹾??!?p> 郭路聽米團這么說,也是開心。憨厚的笑了笑,“是嗎?其實我本不是很懂這些。只是這些年一路找尋慧娘,時常想著她愛穿的料子,花色。想著這些料子她若做成了衣裳必然很好看。不知不覺慢慢的就買了這些?!闭f到這里他的臉上浮上一抹紅云,盯著布料出神。
米團在心中嘆息:世上果真有這樣的癡情之人。人海茫茫,十年之久。卻還是如此念念不忘,心如磐石,其情也貞。
見他出神,一下子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米團也不打擾他,站了起來,走到店外四處看了看。
郭路這個店,說起來也尷尬。他的店鋪是在一條不起眼的分支街道旁,但是從他這里向前,再過一個不大米鋪和一個小酒肆,便是繁華的十字路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若是將前面兩個都不是很大的店鋪買下,打通。并成一家店,這不起眼的布店必然會變成繁華路口的旺鋪。如此一來,將慧娘贖出來之后,就算稅賦繁重,他們一家三口的生計也不會再有問題。
米團來回看了看,心里打定了注意,便回到郭路的布店中。
郭路聽到動靜恍然回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態(tài),臉更紅了。
“我睹物思人,讓米兄弟見笑了?!?p> “郭兄重情重義,何錯之有?“米團笑道:”對了郭兄,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郭兄可否幫忙?”
“何事?我若能幫上忙,必會盡我所能。米兄弟但說無妨。”郭路認真說道。
“我剛才出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郭兄的店鋪的位置其實非常好。只是被前面的米店和酒肆擋住了。我有心,想收購前面兩家店鋪,再并郭兄此間店鋪為一家。在路口拓展門面,大干一番。不知郭兄意下如何?”
郭路聽米團這么說,倒是愣住了。遲疑道:“米兄弟……你為何……為何要做這布店生意?”
米團看著他嘻嘻一笑,扇子一打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說道:“我呀,在這次群商大會上,看到那些個管事掌柜的一個個談起生意經(jīng),一套一套的。也有些心癢。但是我從小到大,沒接觸過這些。所以打算,先盤個鋪子,然后再勞煩郭兄為我照看??珊??”
“這……”郭路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到底是自己經(jīng)營多年的店鋪,雖然生意一般,但是就這樣賣出去心中仍是不舍??伤D(zhuǎn)念一想,他又不是賣給別人,是賣給恩公。米團對慧娘有救命之恩,別說是將店鋪賣給她,就算是送給她又如何。自己是東家或者掌柜,又有何可執(zhí)著的呢?
于是當下拿定主意,對米團說道:“蒙米兄弟不棄,看得上我這小店,我當然同意了!”
“好!”米團合起扇子往手里一敲,盯著他說道:“那就這么定了?!?p> 米團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第二天就去找陳昌碩商量此事。少主開口,陳昌碩自然沒有不同意的。斟酌一番,便去著手準備去了。
米團也沒閑著,抽了個空就去了迎春閣。
一路上米團想著,李慧娘和郭路這對苦命的鴛鴦,歷盡波折終于相見。本該苦盡甘來,雙宿雙飛才是。可李慧娘不僅拒絕了他為她贖身,甚至連面都不愿再見。她到底因為何事,寧愿呆在迎春閣也不愿意跟郭路走呢?
米團自己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帶著一肚子的問號,敲開了迎春閣二樓,李慧娘房間的窗戶。
窗戶向內(nèi)打開,迎著她的卻是李慧娘。
李慧娘笑盈盈的看著她,道了句:“恩公。”
“李姑娘,有日子沒見啦!你還好嗎?”米團笑嘻嘻的沖著李慧娘打了個招呼。輕輕一躍,跳進房間。
李慧娘招呼米團在桌前坐下,又奉了蜜瓜上來。米團左右看了看卻是不見李珠,便問道:“今天怎么不見珠兒?”
李慧娘笑道:“前些日子,有個老先生開學堂,我便送他去了。這會子還在學堂里,要晚些才會下學。”
不錯不錯,米團點頭,心想:李慧娘對她兒子倒是管教嚴格,盡心督促。只是上再好的學堂,請再好的先生,在迎春閣這樣的地方待下去總不是個辦法。她到底心底有什么郁結(jié)難解,或是苦衷,總要問一問才是。
米團坐在一旁思忖著,李慧娘已將桌上的蜜瓜切成小塊,放到小碟中,遞給米團。
“恩公先嘗嘗這蜜瓜,是快馬從吐蕃運過來的,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難得見到?!?p> “多謝李姑娘。“米團接過蜜瓜,一嘗果然不錯。這瓜似乎在冰窖凍過格外清甜,好吃的她瞇起了眼睛。
只是沒吃幾塊,她只覺小腹一股熱流直沖而下,肚子也隱隱的如墜寒冰,絞痛起來。心知不妙。
今日她月信剛至,本不可貪涼吃冷。只是這蜜瓜香甜,她一時沒忍住,貪嘴多吃了些。冷食下肚,寒氣入體,她臉色逐漸蒼白。
米團有些腹痛難忍,將蜜瓜推開,對著李慧娘虛弱道:“李姑娘,你這瓜很是不錯。只是我今日身子不是很爽利,勞煩你幫我倒杯熱茶可好?!?p> 李慧娘看她這樣吃了一驚,趕緊過來察看,關(guān)切道:“恩公這是怎么了?可要請大夫來看看?”
米團擺擺手道:“不用不用,勞煩你幫我倒杯熱茶來,我一會兒就好?!?p> 李慧娘遲疑了一下,再一看她捂著小腹,臉色蒼白。心中便是了然。她急忙出去,片刻后,端來一杯紅糖水,遞給米團。
米團一看,李慧娘拿來了紅糖水,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你......你……這個,我……??!”一時之間米團竟不知該如何解釋,臉紅到了耳朵根。
李慧娘坐在一旁亦紅了臉,輕聲道:“恩公不必擔心,想來你必是有什么原由,才會這般女扮男裝?;勰锩靼?,我不會去外面胡亂說話的。這杯紅糖水,還請恩公趁熱喝下,會舒服些?!?p> 米團默默端起紅糖水,喝了下去。慢慢的,只覺五臟六腑皆是暖意,無一處不是妥帖。她看著李慧娘感激道:“多謝李姑娘,我好多了?!?p> 李慧娘眼中含笑,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恩公與我不必客氣?!?p> 米團道:“不要喊我恩公了!你叫我團子就好,額……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叫團哥兒吧,我家里人都這么叫我?!闭f罷她沖李慧娘甜甜一笑。
李慧娘點頭應(yīng)道:“好。你叫我慧娘就好?!?p> 米團一口應(yīng)下。然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有點想不通,沒忍住張口問道:“慧娘,你到底是從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是女子的?”
李慧娘掩口一笑,“第一次,你進到房間,扶我起來的時候,就知道了。”
???!米團錯愕。
第一次就……簡直失敗??!虧她對自己的男裝打扮這么有自信。竟然一眼就被看穿了嗎?米團頓覺很是頹敗。
李慧娘見她這么沮喪,趕緊安慰道:“不必沮喪,你的男裝打扮還是相當瀟灑俊逸的。只是慧娘在這閣中日久,自是看的多些,也就......更容易分辨些?!?p> 米團挎著小臉看著李慧娘,追問道:“當真嗎?”
“當真!”李慧娘認真看著米團,只是眼中的隱隱笑意讓她破功。兩人互相看了會兒,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米團揮揮手,將剛才的沮喪一掃而空。對李慧娘認真說道:“其實我今天,找你是受人之托,有事相商的?!?p> 李慧娘聞言,笑容漸沒。低頭問道:“受何人之托?”
“是郭大哥。”米團如實道:“前日群商大會之上,遇見郭大哥。他對我說,你這些天一直不肯見他,讓他焦心不已。所以托我來探望一下,看你近況如何?!?p> 李慧娘嘆息道:“什么如何......又能如何?有緣無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