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癡女尋夫
白冉這廂生意不斷,可山中這幾口子卻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李伏一邊防備著落頭氏,一邊還要防備著撼天道尊,自從白冉走后,他就一直沒怎么合過眼。
一連兩天不見白冉回來,李伏想下山問問情況,又怕山里出事,猶豫不決,便把清風(fēng)和麗娘叫來一并商議,清風(fēng)這兩天也是惴惴不安,聽說李伏要下山,趕緊勸阻道:“李兄要是走了,單憑我們肯定不是道尊的對手,還是讓我下山去找先生吧?!?p> 麗娘道:“你也去不得,李兄是個至誠的君子,不像姓葉的那般詭詐,你在這里好歹還是個幫手,還是讓我下山去找那天殺的吧?!?p> 李伏道:“麗娘嫂嫂太過莽撞了,這一去只怕要……”
麗娘道:“別說的我好想沒見過世面,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女兒,知道什么是人前的規(guī)矩,知道什么叫忍氣吞聲,我下了山就去天橋找那叫花子,遇到了那挨千刀的就立刻把他叫回來就是了?!?p> 商議了許久,也只能讓麗娘去找白冉。麗娘簡單收拾了下行囊,正午時分便下了山。女子獨(dú)自出門,本來就容易招惹是非,更何況麗娘又生得那么標(biāo)致。山路之中還好,等到了雨陵城里,不時便有些潑皮無賴上來打趣搭話,口中不干不凈,盡是些放浪詞句。
“誰家的小泵娘,長得可是真俊呀!”
“瞧那小臉蛋,快讓哥哥親一口?!?p> “這么俊的姑娘,走路多辛苦啊,來哥哥車上坐坐吧?!?p> 換作麗娘以往的脾氣,定要和這群潑皮大打出手,可現(xiàn)在已然成了厲鬼,委實(shí)不敢在大白天里招惹是非。雨陵城來過幾次,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貼在白冉身上,麗娘也不好意思開口問路,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找到那座天橋。
所謂天橋,其實(shí)這就是一座橫貫大街的廊橋,前任知府是個喜好風(fēng)雅的人,在雨陵城主街之上修了這么一座旱橋,一來可遮風(fēng)避雨供人休憩,二來也為文人騷客提供了一處風(fēng)雅之所。昔日,每逢夜幕降臨,這廂吟詩作賦,那廂行令投壺,再加上歌姬藝人吹拉彈唱,天長日久,憑著這份風(fēng)雅把一座廊橋變成了雨陵城獨(dú)有的風(fēng)景。
弘治年間,孝宗南巡,途經(jīng)雨陵城,看到這滿是書香之氣的廊橋,一時意興大發(fā),親筆提下天橋二字。哪知這座廊橋從此變成了天子之橋,兩邊的橋門都上了鎖,禁止往來通行。這一封便是十幾年,橋上沒有了文人雅士,橋下卻成了藝人和乞丐的聚集之所。
麗娘在橋下徘徊了許久,她依稀記得姓范的叫花子,可在一群乞丐之中,又分辨不出他的模樣。別看在白冉面前說話兇狠,可看了這群陌生人,麗娘低著頭,搓著手,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饒是這姑娘倔強(qiáng),竟然在天橋底下站到了晚上,也不肯向人詢問。正逢一群少年來路過橋下,看著麗娘俊美,便起了歹心,幾個人上前你說一句我笑一句,圍住麗娘調(diào)戲了起來。
“這是哪里的美人,站在這等誰呢?”
“還能等誰?肯定是等情郎??!”
“這下賤地方哪里來的情郎?”
“不是等情郎那就一定是等生意。”
“等生意好啊,我身上有的是銀子,好妹子,跟哥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都有姑娘了,還喝什么酒?姑娘的身子最暖和了?!?p> ……
看這幾個少年衣冠楚楚,當(dāng)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可說起話來滿嘴污言穢語不堪入耳,一來二去,把麗娘逼急了,上前一拳打翻一個,回手一腳踢倒一個。這幾個少年想是平時從沒吃過虧,這回挨了打,登時便惱火了。一個個擼胳膊挽袖子,指著麗娘罵道:“賤婢,給臉不要!”“敢跟小爺撒野!還真不知死活!”“把她衣裳扒了,亮亮她這身賤肉!”“把她鼻子割了,讓她知道小爺?shù)膮柡?!?p> 眼看這幾個少年欺侮一個女子,周圍沒人幫忙,反倒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麗娘無處脫身,看這群惡少又走了上來,索性攥緊了拳頭,準(zhǔn)備狠狠打上一場。
憑麗娘一身武功,對付幾個紈绔子弟自然不在話下??蛇@幾個少年都有不小的來頭,真要打出個三長兩短只恐要闖下大禍。千鈞一發(fā)之際,忽聽一人喊道:“作死的花子,你還我桶來!”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個叫花子抱著一個泔水桶,朝著人群沖了過來,嘴來還不住喊道:“兄弟們,有吃的了!”
一群乞丐看見這泔水桶便上去瘋搶,搶來搶去卻把這桶泔水打翻,一股酸餿之氣撲鼻而來,眾人閃避不及,賤了一身臟污。少頃,又有兩個叫花子抱著泔水桶沖了過來,轉(zhuǎn)眼之間,天橋底下一片大亂,一個乞丐趁亂抓住了麗娘的手臂,一路狂奔,沖進(jìn)了一條僻靜的巷子里。
等停下腳步,麗娘認(rèn)出了這乞丐,正是那姓范的叫花子。那叫花子喘息半響對麗娘道:“嫂夫人,深更半夜,你跑到這里作甚?怎么還得罪了那雨陵八少?”
雨陵八少說的就是那伙紈绔子弟,這伙少年仗著家里的權(quán)勢,在雨陵城里作惡無數(shù)臭名遠(yuǎn)揚(yáng)。姓范的叫花子只見過麗娘一面,知道她和白冉關(guān)系非同一般,這才聯(lián)手身邊的乞丐兄弟,從虎口之中救下了麗娘。
麗娘紅著臉,半響沒作聲。叫花子笑道:“嫂嫂是來找白大哥的吧?”
麗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叫花子道:“白大哥在城北的馬家村做生意,嫂嫂找家客棧歇息一晚,明天再去吧?!?p> 麗娘搖了搖頭,低聲道:“你知道那馬家村在什么地方?”
叫花子道:“有什么急事,非得夜里去?”
麗娘又不作聲,叫花子嘆一聲道:“罷了,出城往北十五里就到了?!?p> 麗娘聞言,轉(zhuǎn)身便走,叫花子在身后喊道:“你認(rèn)得路么?要不我送你去吧!”
麗娘猶豫片刻,咬了咬牙道:“認(rèn)得?!?p> 叫花子無奈,只得叮囑一句道:“路上可千萬小心。”
走在路上,麗娘心里也是懊惱,她哪認(rèn)得什么馬家村,可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結(jié)伴同行成何體統(tǒng)?出了城沒走多遠(yuǎn),麗娘就迷路了,周圍連個行人都沒有,想問都沒處問去,麗娘咬牙切齒,心里把白冉的祖宗十八代從頭到尾罵了一遍。
……
馬員外的老管家給白冉和陳達(dá)送來了晚飯,把三十兩定銀也交到了白冉手上,白冉當(dāng)著他的面簽了字據(jù),字據(jù)上寫的倒也分明,無論事成與否,這三十兩紋銀都?xì)w白冉所有,倘若能誅除邪祟,還祖宅一份安寧,另有七十兩紋銀奉上。
白冉收了銀子,生意就算是說定了,陳達(dá)又問起了白天的事情:“老管家,這宅子之前出過人命沒有?這回得說句實(shí)話了吧!”
老管家嘆道:“這可怎么說呢,這老宅子多少年不住人了,出過什么事情我也說不清楚,村里也曾傳過,說宅子里鬧鬼還出過人命,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問這鐘老五,他也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諸多傳聞無從考證,二位隨便聽聽也就算了?!?p> 陳達(dá)嘆道:“讓這么聾啞之人守這宅院也是不易,員外老爺家財(cái)萬貫,就沒想過換個人么?”
老管家苦笑道:“都說這宅子不干凈,誰還敢來守門呢,我家老爺就想過兩天清靜日子,還盼兩位先生能成全這份心愿?!?p> 白冉聞言一拍胸脯道:“老管家,你放心,我乃白門術(shù)士三百九十三代嫡傳弟子,今秉天理正道,來此斬妖除邪,不管哪路精怪,在我白某面前,皆如草芥螻蟻,不堪……”
“阿嚏!”
白冉正說得激昂,陳達(dá)在旁冷不防打了個噴嚏,嚇得老管家摔下了椅子,白冉也打了個哆嗦。
“作死么?”白冉回身怒道,“這么大動靜要做甚!”
陳達(dá)擦了擦鼻涕,干笑一聲道:“夜風(fēng)好冷滴呀,好像染了些風(fēng)寒,莫怪,莫怪滴呀。”
老管家坐回椅子上,揉了揉胸脯,喘了幾口長氣,嘆一聲道:“這位陳先生好足的中氣,剛才白先生說到哪里來著?”
白冉想想道:“我是說……我是那白家三百……九十……三代傳人,既然我答應(yīng)了這樁生意,定能將這群妖魔鬼怪掃除干凈,還員外老爺一份安寧……”
“阿嚏!”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陳達(dá)又打了個噴嚏,聲音比之前還響,如同炸雷一般,這一次把老管家嚇得直翻白眼,白冉趕緊上前幫他按揉胸口。
“陳兄,你真是染上風(fēng)寒了!”白冉回頭看著陳達(dá)。
陳達(dá)把鼻涕抹在了袖子上,喘息道:“了不得啊,了不得啊,這夜風(fēng)真是冷啊?!?p> 這夜風(fēng)真是冷啊,吹得白冉脊背發(fā)涼。
就在剛才,陳達(dá)打噴嚏的時候,白冉掃了一眼鐘老五,發(fā)現(xiàn)他也打了個哆嗦。
了不得啊,了不得,原來這看門的不是個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