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5年，這是天啟五年，不過在后金這里就是天命十年。汗王努爾哈赤自萬歷十一年以十三副遺甲起兵，至今已是四十余年了。這四十年里他每一仗都可以說是以弱勝強，從殺父仇人尼堪外蘭到薩爾滸的四路大軍，從建州彈丸之地到如今的盛京。
努爾哈赤這一生都只相信自己的戰(zhàn)馬和手里的刀，有了這兩樣?xùn)|西女人，財貨，土地都是唾手可得。因此今日的議事在他看來實在是無聊的緊。
自從攻下了沈陽，赫圖阿拉已經(jīng)顯得有些偏僻，許多地方難以統(tǒng)治。根據(jù)學(xué)士范文程和額駙李永芳等漢人的提議，決議遷都沈陽，并改名盛京。如今經(jīng)過三年多的建設(shè)，盛京已經(jīng)改建完成，剩下的只需搬遷過去。
可這么簡單的一個事諸臣和貝勒們已經(jīng)吵吵嚷嚷了一個上午。已經(jīng)六十六歲的努爾哈赤不復(fù)當年的精力，已經(jīng)是有些困倦了。只聽李永芳道：“諸位貝勒，遷都哪里是把人搬去就完了的。漢民，女真的財物土地等都還需安置妥當。若是只把人搬去，沒有耕地糧食，遼東冬季這些人無論如何也活不過去。到那時只怕民變四起?。 ?p> 莽古爾泰早就聽的不耐煩了，喝道：“那些南蠻不過是父汗劫掠的兩腳羊罷了。他們?nèi)舾曳潘?，我八旗的大軍是白給的不是？”
范文程聞言笑道：“三貝勒自然是勇猛，可若是漢人都走投無路，都造了反誰給咱們貝勒爺們種田干活。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伸手不打笑臉人，莽古爾泰雖是對范文程這話不以為然，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此人父汗很是倚重，不好得罪。
四貝勒皇太極道：“范先生的話極有道理，遷都事大，實在是不得不慎重。依我看可統(tǒng)計各牛錄漢人，曉以厲害，遷過去者依舊發(fā)放土地，補償今年秋收的糧食。盛京較赫圖阿拉繁華的多，料來漢民不會分不清好壞。這樣遷過去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大亂子?！?p> 努爾哈赤在心里其實一向不喜自己這個四貝勒，皇太極雖然也能征慣戰(zhàn)，可一向喜好漢人的文化。同時對投來的漢臣，擄掠來的漢人都較為親善，這在一向尚武的女真族里是個異類。
見眾人議論紛紛半天也拿不出來個主意，努爾哈赤心里冷冷發(fā)笑。這些漢臣只懂得逞嘴舌之能，議個事半天說不出東西。怪不得自己的八旗鐵騎能縱橫馳騁，殺得那些南蠻四散奔逃。
拍了拍自己椅子扶手，示意眾人安靜。努爾哈赤道：“怎么我后金國的巴圖魯們也要學(xué)漢人的軟弱了？給他們換個地方住還要發(fā)放土地，補償糧食，這是你們說出來的？你們手里的刀是揮不動了還是座下的戰(zhàn)馬跑不動了？”
見汗王說話了，眾人只得噤聲。努爾哈赤又道：“你們只說漢人如何如何?？勺罱鼉赡昝糠瓿鰬?zhàn)后，總有漢人在背后作亂，擾我軍心。如今遷都，正好到了好好整治整治他們的時候了。再說那些漢民本就是擄來的，沒了再搶就是了。”
代善一向和皇太極不和，如今見皇太極吃癟自然高興。附和道：“正是，那些賤民不過是些螻蟻，八旗內(nèi)軍糧尚且不足，哪里來的糧食給他們?！?p> 汗王，大貝勒都這樣說了，其他人只好把話咽在肚子里。努爾哈赤道：“英額、赫徹穆、穆奇、瑪爾墩、扎庫穆?lián)犴?、鐵嶺諸路之五牛錄額真，著爾等不得與五牛錄之人分離，共同查核五牛錄之漢人。凡一口有諸申斗六、七斗者，準其居住。一口有五斗者，或所去之人有牲畜者，經(jīng)核計若可以生活，則準其居住之。計之不敷者，則計入無糧之人數(shù)內(nèi)。并將無糧之男丁造冊奏汗?！?p> 各旗將領(lǐng)紛紛領(lǐng)命前去，眾人也都退出金帳。李永芳和孫得功兩人都是漢臣，雖是都在女真娶妻生子，可一向跟各旗將領(lǐng)交情不深。倆人走在后邊，李永芳小聲道：“如今汗王執(zhí)意鐵腕待漢民，只怕適得其反?。 ?p> 孫得功苦笑道：“那又如何，你我二人都是漢人降將，雖然汗王看似重用咱們，可畢竟信不到骨子里。以后還是老老老實實過自己日吧！”說完兩人搖頭嘆息，緩緩離去。
這兩日赫圖阿拉，鐵嶺，撫順等地可以說是哭聲遍野。八旗各統(tǒng)領(lǐng)帶著兵馬在各家詳細盤查，本就是擄掠來的漢民哪里有什么存糧，大多被從家中驅(qū)趕出來。男丁，老弱婦孺等按統(tǒng)領(lǐng)指揮分好，集中于一處。一時間哭聲遍野，哀嚎不絕。
卻說鎮(zhèn)江城有一劉家莊，莊主名為劉筱（xiao）鵬，一向樂善好施濟，困扶弱。這位劉莊主今年已過五旬，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兩個兒子分別名為劉立恒，劉立毅，女兒單字劉螢。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兩個兒子和女兒都隨父親，平日學(xué)拳練武，對莊子里的貧弱頗為照顧。
天啟元年，毛文龍光復(fù)鎮(zhèn)江?？涉?zhèn)江是后金腹地，絕對不容有失，努爾哈赤盛怒之下殺了幾個牛錄，八旗軍發(fā)狠一個月又把毛文龍趕到海里吃魚。老大劉立恒當時也參加了毛文龍軍隊，跟著走了。家里只剩下老父和劉立毅跟小妹一人。
前兩年努爾哈赤將一個投降的商人任命為鎮(zhèn)江游擊，此人名為佟養(yǎng)真。努爾哈赤頒布造冊無糧人之后，很快傳到了鎮(zhèn)江。佟養(yǎng)真任職時間不長，急于立功，因此也不仔細甄別，但凡是家里男丁多的漢人家里大多編入冊子。不過劉家莊人數(shù)較多，佟養(yǎng)真也擔心出了民變落不了好。因此給了劉家莊一個月時間收拾東西。
這日劉筱鵬出面將莊子里有頭有臉的人聚在家中。劉莊主也不提什么事，只是讓眾人吃飯。菜過三巡酒過五味，劉莊主讓莊丁紛紛退了出去。向眾人道：“這莊子是咱們祖宗不知廢了多少心血才建成的。如今這些后金軍士不由分說就讓咱們搬走。遼東苦寒，沒了今年的莊稼收成，大家伙這個冬天怕是不好過去了。還請大家說說意見。”
一個漢子名為田岳站起來道：“聽說鐵嶺，赫圖阿拉那邊家里沒糧食的都被歸為無糧人。如今都被驅(qū)趕到了赫圖阿拉一帶。”
“這是為何？就算是賑災(zāi)也不必把人趕出家園啊！”眾人紛紛上前問道。
“呵呵，賑災(zāi)？”田岳冷笑道，“只怕是要讓這些人死無葬身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