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前梅傲雪還擔心蘇蕓路上會吃不消,拖慢行程,結(jié)果馬車居然走得十分緩慢,那速度連蘇蕓都有些嫌棄了。原來,龍影此次是負責運送糧草去西北軍營地,梅傲雪不清楚一車糧食有多重,但是車轍印確實挺深,馬看起來似乎也很吃力。所幸,每隔三十里地,就有一處驛站歇腳,這樣算下來,大概走一個時辰就能到達一處驛站。按這樣的速度,到達郢都估計得要一個月了。
長路漫漫,甚是無聊,龍影拿出一本兵書來看,梅傲雪也向他討了一本,拿到手里一看,卻是《孫子兵法》。以前她無心權謀,但是現(xiàn)在她想了解一下,不為權利,只求自保。雖然龍影說姑娘家不必學這個,但就如大師兄所說,沒有人可以護她一輩子。蘇蕓則是倒騰起她的手工活兒,她正在納一雙幼兒的鞋底。
馬車行駛在一片密林之中,周圍十分的安靜,偶爾能聽見清細的鳥叫聲。忽然,一陣急湊的馬蹄聲響起,打破了這份寧靜。龍影揭開窗簾一角查看,來人原是龍武?!按笕?,來了!”龍武的聲音,粗獷渾厚,梅傲雪總感覺有些耳熟,但此刻她更關心發(fā)生了什么事。
“按計劃行事?!饼堄罢f完,拉下車廂兩邊的百葉窗,又關好車門。這個時候,梅傲雪才注意到,那百葉窗和門板居然是都是青銅制成的。
梅傲雪更加奇怪了,忍不住問道:“出了什么事嗎?”
龍影喝了一口茶,淡然說道:“沒什么大事,來了幾個匪類而已?!?p> 梅傲雪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聽見一聲聲利箭射在馬車上的聲音。龍影從車窗的細孔往外眺望,表情嚴肅。梅傲雪也忍不住從另一處細孔窺視,只見密密麻麻的箭四處亂竄,她這輛車還算好些的,另外兩輛車因為外觀豪華大氣,射過去的箭更為密集。周圍的將士,全都三兩成團,背靠著背,用盾牌擋著,勉強可以自保。
梅傲雪不禁有些焦急,從流矢的來看,敵人是伏在路兩邊的草叢灌木里的,可是具體多少無從得知?!爸褐耍賾?zhàn)不殆。”這是她剛剛在兵書里看的,可是此刻,己在明,敵在暗,形勢非常不利。只有想辦法把敵人引出來,或者等敵人的箭耗完了自己出來,形勢才可能扭轉(zhuǎn)。
“既然他們是土匪,那么所圖必然是糧食。龍大哥何不佯裝逃脫,再回身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梅傲雪有些急切地建議道。
“看來你剛才的兵書沒有白看,這招叫做'誘敵深入,出其不意'?”龍影又品了一口茶,居然還有了閑情逸致,和她討論起兵法來。
“都什么時候了,龍大哥你怎么還不著急?”蘇蕓很著急,她可不想還沒見著秦凱,就帶著寶寶去見閻王了。
“龍大哥可是另有高見?”梅傲雪覺得龍影似是成竹在胸。
“我不能丟盔棄甲地逃走,那有損我的軍容?!饼堄坝值坏仫嬃艘豢诓琛?p> “龍大哥,是面子重要,還是命重要啊。趕緊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更何況我們還會殺回來的?!碧K蕓一聽更急了,都恨不得給龍影敲一棒槌,讓他清醒清醒。
“蘇蕓,你別慌。龍大哥不是意氣用事的人?!泵钒裂┮贿叞参恐K蕓,一邊對龍影說:“龍大哥,你有什么計策,也告訴我們一二,省得我們瞎操心?!?p> “是啊,龍大哥,我急得都快早產(chǎn)了!”蘇蕓一著急,甚至都感覺小腹有些疼。她連忙摸著肚子,安慰著里面的小生命。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再等等吧?!饼堄罢f完,又盯向車窗外,神情嚴肅而凝重。
過了大概不到一刻鐘時間,一陣殺聲忽然響起,梅傲雪以為敵人來襲,趕緊護著蘇蕓,以防不測。
“黃雀來了!”一直盯著窗外的龍影笑著說道,臉色也跟著放松了不少。梅傲雪從細縫里瞧去,不知何時,敵人的后方出現(xiàn)了一大隊人馬,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而原本舉盾自衛(wèi)的士兵們,也沖了過去,前后夾擊,那些土匪無處可退,大都化作刀下亡魂。
半個時辰不到,龍武和孫副將就領了兩個毛賊首領過來向龍影匯報。龍影示意他們先抓下去,容后再審。目前最緊要的是,整頓一下滿目瘡痍的馬車。
車外的箭一根根地被人清理著,梅傲雪等人還是留在車廂里,龍影則是悠閑地喝起了茶。
“你一開始就布好了局?”梅傲雪忍不住問道。
“何以見得?”龍影挑了挑眉,有些得意。
“第一,那些盾那么巧,就放在運糧的車里。第二,龍五說他們來了的時候,你成竹在胸。第三,這些馬車的防護措施做得非常好?!?p> 龍影品了一口茶,笑著說道:“你全都錯了。首先,盾乃是兵家常備,我?guī)ЪZ草出行千里,不可不防。其次,這馬車是我平日里專用的,外觀普通,是為了不引人注意,防護堅固,是為了以防不測,并不是特為這次準備的。最后,我其實并不知道土匪會來,我這次出發(fā)實際上帶了三路人馬,一路打扮成鏢局跟在后面,負責兵力支援,另一路打扮成商旅走在前面,負責提前打探消息。在此之前,我只知道這附近有一幫土匪,并不確定他們會來襲擊?!?p> “所以,剛才你其實并不是成竹在握。”梅傲雪接著問道。
“也不盡然,我早就派人打探了那山匪的數(shù)量。無論是人員的安排,盾甲裝備,還是這輛馬車,都足以應對潛在的偷襲?!?p> “難怪龍大哥一直跟著我們擠在這輛馬車里,我還以為是為了傲雪呢,原來是因為這里安全?!碧K蕓終于找到自己容易聽懂的部分,插了一句進來。
龍影頓時有些語塞,他干咳了一聲,有些為難地說:“這個,二者皆有?!迸c其讓梅傲雪聽信了蘇蕓的話而誤會他,還不如直接表達心意,他可不會吃了啞巴虧,只是當著第三個人的面,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梅傲雪聽了這解釋,雖然有些竊喜,卻還是試圖轉(zhuǎn)移話題:“蘇蕓,你也好好學一下兵法吧,聽了半天,也沒聽到重點?!?p> “我哪里沒聽到重點,這就是我關注的重點啊!”蘇蕓不示弱地頂嘴道。
梅傲雪還沒來得及回懟蘇蕓,就聽見一聲驚嘆從車窗外傳來:
“嘖嘖嘖,果然另有玄機啊。好你個龍影,我還以為你給我安排了什么好車呢,卻原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看我們都被射成什么樣子了!”
說話之人,中等身材,五十歲左右,頭發(fā)如雞窩般凌亂,面色如秋草般枯黃,臉頰瘦削突出,兩眼細微有神。左手抓了個翠紅繡花軟枕,右手提了只肥碩大白鵝,只是此刻大白鵝和抱枕上面插滿了利箭,全然看不得光景。那只大白鵝估計是萬箭穿心而死,猶睜著眼,耷拉著脖子,死不瞑目。
“原來是崔藥師啊,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敵人突襲,猝不及防啊。所幸崔藥師吉人天相,毫發(fā)無損。我也能稍稍安心了?!饼堄罢f起謊來一板一眼,若不是梅傲雪剛知道實情,也難免被他忽悠了去。蘇蕓則是頭一次見著什么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不由得一臉鄙視。
“什么毫發(fā)無損,你看我的頭頂,被箭射得都可以直接下蛋了。可憐了我的大白和花花,就這么舍我而去了。”崔藥師說完,準備最后擁抱一下他的抱枕,卻是無從下手,遂十分不舍地將它撇在了地上。又摸了摸大鵝唯一沒射著箭的小腦袋,然后無限留念地交給了旁邊的下人:“給我晚上燉了,我要補補身子,壓壓驚?!?p> 梅傲雪簡直凌亂了,指不定這龍影說瞎話的本領是跟崔藥師學的。這前一秒還哀悼不舍,后一秒就該扔的扔,該燉的燉,毫無憐惜之情。蘇蕓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向來藏不住話,忍不住說道:“崔藥師,怎么說這大鵝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哦,不對,是恩鵝。你怎么忍心再把它燉了呢?更何況它都被射成這樣了,你即便下得了那狠心,也下不去嘴啊?!?p> “小姑娘你懂啥?這叫物盡其用,該哀悼的我已經(jīng)哀悼了,接下來就是它發(fā)揮最后價值的時候了。這箭實在射得太多了些,也只能燉湯了,不然我指定整個烤了。”崔藥師解釋了幾句,突然又想起來:“對了,我要坐你們這輛車,那兩輛車都是些繡花枕頭破爛玩意兒,誰愛坐誰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