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興奮的一夜未睡,幻想著外面的世界。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他本來就沒什么衣物,只是換了一件補丁最少的道袍,做了許多面餅地瓜路上吃,一番計算又取來足夠的盤纏,再加上師傅的賀禮,將這些東西打成一個包裹背在身后,天剛剛亮,便來到師傅的臥居請安告別。
敲了半天房門,也不見師傅回應(yīng),推門而入發(fā)現(xiàn)師傅并不在房內(nèi),找遍了小舍,也沒有看見師傅。
“哎,師傅看來又走了,我第一次出門連個像樣的告別都不讓我完成!”
對于師傅的離去李楚倒是不感到意外,這些年早就習(xí)以為常,只是內(nèi)心有點小遺憾,覺得自己第一次踏足江湖,要有一次依依不舍的告別才更完美。
將家中物件簡單歸攏,李楚終于推開了院子?xùn)艡?,邁出了江湖人生的第一步。
“我李楚上路了!”他按耐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大聲吼道。
“上路……上路……上路……”
山谷里他的回聲一波一波傳向遠方。
李楚靈機一動,又大喊道:“我們會想你的!”
“我們會想你的!我們會想你的!我們會想你的……”
“哈哈!”李楚收到了滿意的效果,覺得此番出行有了一個完美的開始。
李楚走在山間,與以往的心情大不一樣,喜悅興奮完全體現(xiàn)在了他的速度當(dāng)中。他這些年每日都在山崖與猴群玩耍,輕功早已爐火純青,現(xiàn)在就像一只猴子,在樹林里縱跳蕩躍,行進速度極快。
“呀,師傅告訴我不要顯露武功的,我有些太高調(diào)了?!崩畛幌氲酱斯?jié)覺得自己有些冒失了,自知自己初入江湖沒什么經(jīng)驗,對外面的一切都很陌生,師傅的話不能不聽。于是立刻放慢腳步,沿著一條林間小路如常人一樣緩緩前行。
這條小路李楚每年都要走上四五趟,是通往黑松鎮(zhèn)的,每次下山買藥都要經(jīng)過這里,也是通往山外的捷徑。每次走在這條路上,都特別高興,因為這條路的盡頭總有一個可愛的丫頭等著他,叫他一聲小楚哥哥。李楚想起了錢小妹。
“我一會轉(zhuǎn)到黑松鎮(zhèn)去跟錢小妹道個別吧,畢竟此行至少小半年時間,不說一聲不太好!”李楚心下竊喜,想到了這么一個重要的人物,自己此番旅程終于可以有一個完美的開局。
“想必錢小妹也沒有去過那么遠的地方,想必能開舞林大會的城市一定很大,不知會有幾個黑松鎮(zhèn)大,待會問問錢小妹喜歡什么,我這一趟去買來送給她,她一定會開心死的。”
李楚一想到錢小妹到時崇拜羨慕的眼光,他得意的都已經(jīng)想好了臺詞:“放心吧,錢小妹,我們從小青梅竹馬共赴患難,那蘇州城什么都有,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買來給你!”
拍了拍包袱,里面裝足了盤纏,說話都底氣十足,豪情萬丈!
“?。 ?p> 李楚正意氣風(fēng)發(fā),意外陡生。被一張大網(wǎng)兜住,觸發(fā)機關(guān),凌空掉在一根粗壯的大樹下。自己竟然倒霉的踩入了吊網(wǎng)陷阱。
李楚終于體會了什么是樂極生悲,被困在吊網(wǎng)里,掙扎了一會,卻無法割破網(wǎng)線,被困在了半空。這網(wǎng)是專門用來捕捉野豬鹿羊等大型巨獸的,堅韌程度可想而知,李楚腰間雖別著木精,但網(wǎng)線柔軟,木精根本無處著力,試了兩次沒有效果,心下暗罵:“哪個笨獵戶,竟將陷阱布在路上,是抓野獸還是抓人呢!”
現(xiàn)在只剩下了唯一的辦法,李楚清了清喉嚨,發(fā)出聲嘶竭力的呼喊:“救命??!救命!”
呼救聲遠遠傳去,驚得群鳥高飛。
三四個時辰過去,李楚嗓子早就喊啞了,仍然還困在吊網(wǎng)中。身體蜷在吊網(wǎng)里快一整天了,不說身體上有多難受,精神上幾乎崩潰。他目光呆滯,想著自己踏入江湖的第一天竟然就陷入如此尷尬,又氣憤又無奈,嘴里輕聲嘟囔著,將那該死的獵戶罵了一遍又一遍。
他一個山里道童,又哪里會說臟話,翻來覆去都是些“你個小烏龜!小蚯蚓!小蝌蚪!小蘑菇!”等懦弱骯臟之物,罵的索然無味毫無氣勢,最后自己都懶得開口,不知不覺竟昏昏睡去。
太陽疲憊了一天,眼看就要落山,這時李楚醒了,緩緩睜開眼睛,精神飽滿。
“喂!”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紅衣少女正站在吊網(wǎng)下方抬頭望著自己。李楚喜出望外,激動的在網(wǎng)中半直起身體,連忙呼喊:“救救我!”那吊網(wǎng)也隨著他劇烈的動作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紅衣少女像是沒聽見李楚的呼叫,掐著腰,斜著腦袋滿是玩味的望著半空中的李楚。
“野豬?”少女吐出兩個字,聲音清脆甘甜,傳進李楚耳中讓他不由得一呆,想不到竟有這么動聽的聲音。
這聲音讓李楚聯(lián)想到了錢小妹,可還有些不同,錢小妹的聲音溫柔軟膩,而眼前這個少女聲音干脆宛轉(zhuǎn),像是林間的黃鶯鳴叫。
“不不不不!”李楚回過神來,連忙否認。
“山羊?”少女又問道,彎彎的眼睛嘟嘟的嘴,似笑非笑,像是找到了什么趣事還要假裝表演。
“不不不不!我是一個小道士!”李楚連忙解釋,他懷疑眼下這個少女恐怕有眼疾,所以才分辨不清自己。
“小道士?我怎么看不出,有誰家的小道士會睡在網(wǎng)里的,我看分明是一只會說話的人熊!”少女喃喃自語,頭上一對雙丫髻,左晃右晃,更顯得她特別可愛。
李楚著急了,連忙解釋:“我是勿踩進這個陷阱中,也不知道是哪個愚笨的獵人,居然把陷阱布置在了路上,害得我在這里吊了一天了。”
啪!
少女揚手一鞭打在了李楚身上,這一下來得太快,李楚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上就被狠狠抽了一鞭子。雖然隔著吊網(wǎng),但鞭子的力道幾乎全部落在了身上,這一鞭子力道不輕,李楚雖然有內(nèi)力自動運轉(zhuǎn)護身,外加多年銅皮鐵骨的修煉,也感到一陣疼痛。忍不住哀嚎一聲:“?。 ?p> “你為何打我!”李楚忍著疼痛不解的問道。
“你罵我我就打你!”少女性情大變,可愛的面龐頓時收起,細眉微立,手上的鞭子再次揚起,啪啪!又是兩鞭子。
“?。 崩畛o處躲避,不得不硬扛鞭打,痛的大叫。三鞭子下去,最好的一件道袍此刻也被鞭打出兩條口子。
那鞭子顯然不普通,黑色的鞭身上有許多金色絲線夾雜盤繞,一鞭落下,如鋸齒般劃過皮膚,普通人挨上這一鞭子定要皮開肉綻,可李楚吃了太多怪魚,肌膚練得異常堅韌,衣服都被撕開了兩條巨大的口子,可皮膚表面只是略微發(fā)紅,留下淺淺的鞭印,卻并沒有迸裂。
紅衣少女也察覺到了此處,“想不到你還皮糙肉厚的挺耐打!”手中鞭子又舉在了半空。
“等一等!”李楚大叫,毫沒來由挨了三鞭子,他心里又委屈又憤怒,但此刻被困吊網(wǎng),正哀求別人救命,不得不壓下心中火氣,問道:“我何時罵過你,為何要打我?”
少女昂著下巴理直氣壯地說道:“這陷阱是我布置的,你罵獵人,就是罵我!”
李楚聽聞腦袋一炸,怎么也猜想不到布置陷阱的竟然是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后悔自己嘴快,罵了人家,此刻在人家的吊網(wǎng)里,不得不低頭服軟,盼望這個小姑娘快將自己放脫。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該罵你的!”李楚軟語道歉。
“本來就是,你自己走路不長眼睛踩中了我的陷阱,還罵我,你說該不該打!”少女質(zhì)問道,得理不饒人。
李楚心中委屈,該也不是不該也不是,一時語塞。
少女繼續(xù)說道:“我本來是要抓一頭野豬,可是你偏偏跑來破壞,都怪你!”
紅衣少女說著說著就來了火氣,又照李楚身上猛抽了一鞭子,疼得他呲牙咧嘴。
“小姑娘,我錯了,跟你賠罪,我又不是野獸,是個人,你就放我下來吧!我在跟你賠不是。”
“哼!”少女嘴巴一嘟,一副小辣椒模樣,說道:“你要真是野獸我早就把你放下來了,但你偏偏是個人,想要我放你下來,沒那么容易!”
李楚心里叫苦,出門沒看黃歷,竟然遇到了這么一只母老虎。想是這么想,可萬萬不敢表露出不敬,不然又得多挨幾鞭子。
“那怎樣你才能放我下來!”
少女眼珠一轉(zhuǎn),放射出神采,又露出了可愛的笑臉,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
“那也容易,只要你答應(yīng)我?guī)讉€條件?”
“什么條件?”李楚寄人籬下就算再難也準備咬牙先應(yīng)承下來,再說一個笑起來那么可愛的小姑娘又能有多為難的條件,答應(yīng)她就是了。
“第一個條件嘛,你先叫我?guī)茁曅〗憬懵犚宦牐俊鄙倥畫汕蔚膿P起小臉。
一切都在李楚的意料之中,這個條件看來并沒什么難度,但他很是不理解,明明這個小姑娘比自己要小,為什么偏偏讓自己叫她小姐姐,一時糊涂,心直口快的問道:“可是你明明沒有我年長,為何要我叫你小姐姐?”
哎,李楚終于繳了俗世間第一筆學(xué)費——永遠不要跟一個姑娘問為什么。
啪!
一鞭子落在身上,李楚疼得汗毛乍起,最冤枉的是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挨打,“又為什么打我?”
啪!
又一鞭子落下,抽的李楚眼冒金星。
“為……”剛剛吐出一個字,心靈深處一個激靈,立刻遏止,另外兩個字硬生生的又吞進了肚子,隱約猜到自己挨打的原因。
李楚悶聲挨了片刻,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鞭子沒再招呼自己。正自慶幸,忽然一道長蛇般的黑影一晃,接著胳膊上傳來劇痛,“?。 ?p> “為什么不說話了!”少女嬌詫道。
李楚身上很疼痛,心中很無語。一想到自己開口就會有鞭子落下,有些瑟瑟發(fā)抖,竟比當(dāng)初落下山崖時還讓自己心驚膽寒。
“小……姐……姐!”李楚小心翼翼,一字一字的試探著說出三個字。
啪!
“啊!”李楚眼神迷離了。
“干嘛吞吞吐吐的,難聽死了,小姐姐三個字很難說出口嗎?”紅衣少女喝道。
眼看皮鞭再次舉起,李楚真的怕了,連忙開口:“小姐姐!”
皮鞭在空中一頓,還是啪的一聲落在了李楚身上。
“啊!”李楚喊得都沒調(diào)了,一臉難以置信,明明喊了為何又挨打。
“難道本姑娘長得很丑么,就不會加些形容詞嗎?”紅衣少女嬌嗔道。
這下難倒了李楚,他自小到大大部分時間面對著深山老林,要不就是猴子怪魚,話說的都不多,哪還曾夸過別人,就算看過幾本書,也都是醫(yī)術(shù),里面雖有形容詞可都是形容藥材品相的,憋了半天終于想到了幾個簡單形容詞,忐忑的說出:“漂亮的小姐姐!”
紅衣少女笑了,笑起來是更加嬌艷。她的確長得很漂亮,有一張青澀純凈的臉龐,李楚看了也不由得心神一震,他這小半生也沒怎么見過同齡的女子,只有錢小妹,雖然錢小妹長得也十分美麗,但相處的時日久了也沒有太大感觸。如今見到了紅衣少女,發(fā)覺她的美麗與錢小妹不太一樣,在她的美麗中包含著一種熱情,同時也隱藏著一份狠辣。
鞭子沒在落下,李楚長舒一口氣,耳邊又響起了紅衣少女的聲音。
“這就完了?”
眼看少女臉色不善,連忙絞盡腦汁,又蹦出一句:“可愛的小姐姐!”
紅衣少女收起嗔怒,玩味的看著李楚,看的李楚心中發(fā)毛。趕快運轉(zhuǎn)大腦,琢磨著辭藻,此刻也不顧上那么多了,凡是醫(yī)術(shù)上形容花的詞兒都試試吧。
“嬌艷的小姐姐!”
紅衣少女乍聽神色一變,“嬌艷的小姐姐,這個形容還頭一次聽說?!?p> 李楚盯著她的表情,一見臉色微變,心頭一緊,立刻再次開口:“甘甜的小姐姐!”
紅衣少女又是一愣,明顯在琢磨這個形容詞的好壞。
“清香的小姐姐!”李楚不敢緩和,連珠炮似的夸贊。
“淡雅的小姐姐!”
“芳香的小姐姐!”
“蜜汁的小姐姐!”
……
“夠了!”紅衣少女打斷道。
李楚立刻噤聲,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形容詞,她是否滿意。
紅衣少女點了點頭,鞭子沒有舉起,李楚這才咽下一口唾沫,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過關(guān)了。
“你夸人的方式還挺特別!”紅衣少女似乎還算滿意,沒在抽打李楚。
“漂亮的小姐姐,現(xiàn)在能放我下來了嗎?”李楚這回學(xué)乖了,說話前先加上敬語。
“放你下來也不是不行,但是你還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紅衣少女又提議道。
李楚心中叫苦連連,不知道她又要想寫什么刁鉆的難題為難自己,想著這回你無論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