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打不死的
夏日的陽光從來都不懂得溫柔,性子火辣火辣的,像一個大火球一樣炙烤著大地,花草樹木都被曬得低垂著頭,鳥雀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偷涼去了,往日在西涼董家撲蝶捉老鼠精力無窮的傻狗也失去了活力,就連心愛的大骨頭被丟到了腳邊,也只是愛答不理的看了一眼,繼續(xù)趴在墻角吐舌頭。
好容易一陣微風(fēng)乍起,送來的也是一陣撲面熱氣。
與外面的夏日炎炎不同,寢內(nèi)則是涼爽舒適春意濃濃,與外面儼然兩個景象。
室內(nèi)擺放著盆景,綠葉紅花交相輝映,角落放置了三尊九夔冰鑒,每尊一米多高,青銅材質(zhì),造型與古鼎類似,里面放著冰塊,絲絲的涼意從冰鑒內(nèi)順著夔首溢了出來,讓室內(nèi)的溫度始終保持涼爽舒適。
外面撲面而來的熱風(fēng)透過窗戶吹進(jìn)室內(nèi),也成了涼爽宜人的微風(fēng),帶著淡淡花香,好不舒服。
在室內(nèi)最涼爽舒適的地方,放置著一張六尺寬的檀木軟榻,榻邊懸著青蘿蛟綃紗紋寶帳,帳上遍繡灑珠金絲臘梅花,花瓣鮮活玲瓏,花蕊也繡得細(xì)膩可辨,風(fēng)起綃動,宛若臘梅朵朵盛開,如夢似幻。軟榻上設(shè)著白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蠶絲羅衾。
軟榻上趴著一個憨笑中年,手持一卷《孟子》的書冊,撅著個屁股,看得津津有味,中年大腚子光著,上面纏著白色紗布,紗布上滲著草藥,散發(fā)著一陣藥香。
幾個小圓臉?gòu)雰悍实目蓯凼膛喿幼俗谂赃?,小屁股呈蜜桃型坐在白嫩嫩的腳丫上,小胖手持著一把繡著仕女圖的團(tuán)扇,不急不緩的給著這位油膩中年三老爺打著扇子,間或紅著小臉給他撅著的屁股也照顧一下,給它也降降溫,生怕給它捂出痱子來讓老太太責(zé)罵。
“老爺,您這傷還疼不疼?華醫(yī)師,老爺?shù)膫螘r能好???”嬰兒肥侍女一邊扇扇子,一邊關(guān)心的問道。
華青眼簾一挑,倒是多了幾分無奈。
這董旻真是清閑,仗著有老太太撐腰,硬是作死去偷聽主公的墻根。而且你偷聽就偷聽吧,還愣是一下子露出馬腳,被主公發(fā)現(xiàn)。
主公本想息事寧人,當(dāng)作沒看見他,可他大搖大擺的進(jìn)來,點頭哈腰。在主公董卓的注視下,噗通一聲跪在了滿寵面前,言明要拜其為師。
都聽黃說主公當(dāng)時的臉都綠了,就在董旻喊出師尊的那一刻,主公那狂風(fēng)驟雨般的殷切教育隨之而來。
要不是老太太耳朵靈光,收到了消息,急忙趕來勸架,主公估摸著不只是踹其屁股那么那么簡單了。
光了半天的屁股,董旻從當(dāng)初的面紅耳赤到現(xiàn)在的坦然面對。說到底,紅著紅著的就習(xí)慣了。
自從聽到滿寵的一番論煙,董旻才覺恍然大悟,就像如夢初醒一般,何為仁政,為何要仁政,關(guān)鍵還是出在法理上。
手中的《孟子》,董旻翻到了齊桓晉文之事一篇,其中寫道:無恒產(chǎn)而有恒心者,惟士未能。若民,則無恒產(chǎn),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chǎn)……
此句大體意思就是,所謂的仁政,其一,是要讓百姓有固定的產(chǎn)業(yè),只有百姓有了固定的產(chǎn)業(yè),他們才可安居樂業(yè);其二,則需百姓得以溫飽,得讓他們食果腹,衣蔽體;其三,則需對百姓進(jìn)行教育,進(jìn)行王道。
這三條,在原來癡傻的自己眼中看來,幾乎解釋了整個孟子關(guān)于仁政的闡述,可挨到打之后,痛定思痛的他看到這些字句,眼眶竟有些紅了。
“放屁!”
董旻卻是笑了。
這些漂亮話,誰不會說?要他說,何為仁政,他董旻也能胡謅出個一千條、一萬條,所以知道這些,沒有用。至如今大漢有千千萬萬的讀書人,十個有九個里面能將仁政說的是頭頭是道,可他們在董旻眼中,盡是些酒囊飯菜。
毫不夸張的說,是一個有用的也沒有,若是有用,何至于天下那么多餓殍,又何至于有那駭人聽聞的易子而食?當(dāng)然,不包括董府里的那幾個變態(tài)!
遠(yuǎn)處,李儒、賈詡和荀攸連同打了一個噴嚏。
太平盛世,又如何不是興亡百姓苦?所以,仁政絕非是說漂亮話,而是真抓實干,一見滿寵,那就是個能干之人啊!
董旻凜然,這師自己還要繼續(xù)拜下去!
朝問道,夕死可矣!
蟻過昆侖,難見全貌。
學(xué)問學(xué)問,不學(xué)就問,方為學(xué)問。能夠日夜在滿寵師尊座下聆聽教誨,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源!
另一邊,從國家方針,到世俗生活,再到法制與法治,再到教育普及,董卓與滿寵無不是相聊甚歡。
兩人各抒己見,從大勢到小節(jié),分析的頭頭是道,鞭辟入里,許多細(xì)節(jié)佐證,絕非空口白舌,就連一旁端茶倒水的黃也是連連點頭,受益匪淺。
滿寵在郡內(nèi)任過督郵,在高平任過縣令,也曾掛印而去,有底層經(jīng)驗,又天賦超卓,高瞻遠(yuǎn)矚,可謂佐王治邦之能吏。
但也正因其屬于底層人物,人微言輕,哪怕他滿腹才華,肚子里裝著大漢律,掌建邦之六典,也得不到施展,難求通天之路。
滿寵一臉肅然,沉默半晌,道:“刺史何必要毒打令弟呢?須知刑不上大夫,令弟也未嘗犯什么大過?!?p> 董卓頷首,笑了笑,“伯寧說笑了,我就一個弟弟,怎么忍心打他呢?”
“可……”滿寵皺眉。
“呵呵,既然我們在宗法制社會中,長兄如父就是不能推翻的鐵律。他雖沒有錯,可他要拜伯寧為師,那我豈不也要小伯寧你一輩了嗎?
放心,打不死的?!?p> “原來如此,”滿寵赫然,“固然刺史是因為這個原因責(zé)怪令弟,那為何打他的時候還要加上狗一樣的東西呢?”
董卓赧然一笑,道:“玉不琢不成器,我也是望弟成龍,伯寧見笑了。”
空山耳朵
昨天忙著吃狗糧了,還是七夕好,能吃點巧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