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什么是祭酒?怎么祭?
辛茯直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子。這是嫌眼前的情勢還不夠麻煩?居然說了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他又往身邊湊了湊,此番幾乎貼在了她身上,興致勃勃,“豬羊牛馬還是男女老少?胖瘦高矮膚色年歲可有講究?”
辛茯身上寒了寒,看來人祭在這里,與豬羊祭沒什么差別……
她十分擔心自己緊接下來說出口的話,然而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說道:“只需時時陪伴你的那一個就可以?!?p> 他的嘴角弧度詭異,短暫的凝固之后,他的嘴邊又溢出親和的微笑,“哦?需要陪伴多久?”
辛茯很想把自己的嘴封上,然而根本無法控制,“若想一等一的,那么自然越久越好。不過,尋常上等,月余即可……”
“好……很好……”他嘴角上揚多了幾分。
眼前的女子,確然很有些與眾不同。廣莫的眼光向來不同尋常,此番竟是特別的有趣。
他這么想著,眼風瞥見遠遠走來的一行人,手中捧著的托盤里,是見外臣的冕服。心下冷嗤,東極的人終究是耐不住性子……
那一眾人將那冕服恭恭敬敬輕手輕腳放在遠處的亭中,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他轉眼瞧她仍蹲著,面上一時懊惱一時不安一時憤憤,竟未察覺遠處來過人。
猛地,她站起身,“哎喲忘記正事!這位公子,可知尊主在何處?我本不該在此停留,說是一直往里走......”她倉促四處環(huán)顧。
他微笑著沖那亭子抬了抬下頜,“去那邊候著便是了?!?p> 辛茯緊緊捏著拳,努力控制著,“我方才說的那什么酒祭,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那是……”瞎說兩個字怎么也說不出口,末了只能漲紅了臉匆匆轉身離開。
思維和語言不受自己控制,對于辛茯來說,足以令自己抓狂。她倒是寧可控制不了手腳,也不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才想到此處,身體里久違的痛楚又一次襲來,只短短一瞬,已令她一頭冷汗。她幾乎忘記了身體的毒,接下來的事情,需要盡快……
這么想著,她已經(jīng)趕到了那亭外。亭子周圍垂著青紗,看不清里頭情形。
猶豫間,有人出現(xiàn)在她身后,“尊主吩咐,姑娘進去伺候更衣?!?p> 聽著這一聲,辛茯幾乎站立不穩(wěn),猛地回過身。
身后輕言慢語垂眼斂眉身著黑袍的,不正是郗汐!哦不,是這里的阿影。
辛茯一把將她的手臂握住,完全控制不住渾身顫栗,“阿影?!你在編駒山不是……”
那女子似是一驚,慌忙就要抽出手臂,“姑娘認錯人了,奴叫仄影,不是阿影?!?p>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你啊?!”完全一樣的模樣,辛茯覺得自己看錯人的幾率實在太小,“那時是有人救了你嗎?你現(xiàn)在如何了?怎么會跑到這里來?為何穿成這樣……”
那女子兀自試圖掙脫辛茯,“奴不是……”
“放肆!”身后有人壓著聲音斥責道。
縈塵極力掩飾著怒意,“尊主命你進去更衣,你磨磨蹭蹭抓著她做什么?”
辛茯松開手,仍盯著那自稱仄影的女子,“你等一下啊,我一會兒就出來,我還有話要和你說的,你千萬別走……”
掀開亭外垂帳,里頭一人背著她坐在石案邊,一身黑袍,應是那日雕刻木鹿之人,也就是這幽都人人敬畏的尊主。
更衣?怎么更?
辛茯看著一旁案上一堆冠冕裳袍,很是頭痛。
回想了一下,似乎與當初隔壁虞幕穿得有些相似,又不甚一樣。無奈之下,只好拿了看起來是應該穿在里面的那一件,小心披在他身上。
“身上的不脫,這些怎么穿得上?”他沒回頭,淡淡道。
這聲音……熟悉得讓辛茯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辛茯還在錯神間,他又道:“還不快些,是嫌你們編駒山的那群人,活得太久了?”
她再不敢耽擱,三兩下將他身上的外袍脫了,里頭好在有件黑色的中衣,辛茯直接將手里的冕服套在外面??擅岱荛L,又需要系帶,估計得費一些功夫。
“能不能麻煩尊主起身,我也好給您穿戴……”他坐得四平八穩(wěn),可如何給他穿衣服?
外頭的人不知何故,忽地就呼啦啦跪倒了一片。辛茯這才意識到,方才自己指揮他站起來,是不是十分的大逆不道?
“且放白鹿青崖間……”他居然真的起身,又冷不丁出聲,“這是你說的?”
“不是?!毙淋蛄⒖谭裾J,“不知哪里聽來的,隨口一說。”
他沉默了一陣,“繼續(xù)更衣?!?p> 辛茯有些手忙腳亂,然而亂歸亂,滿頭大汗竟是穿成了,忙亂間也顧不得看他的樣子。
在套上右邊袖子的時候,他的中衣袖口微微敞了敞,手臂上露出一截紋身。
青墨色的鹿角,蜿蜒而入。
辛茯一呆,急忙抬頭看向他。
他應是一直注視著自己,目光穩(wěn)穩(wěn)地落在她的面上。
“北冽?!”她失聲道。早前那份莫名的熟悉感,此刻立刻明了。
“怎么是你啊!”她開心地一拳就往他的肩頭砸去。
拳頭自然是沒砸到他,半路就被他捏住了手臂,并且捏的力道很大,她一臉開心立時化成齜牙咧嘴。
“抬上來……”他忽然沉聲道,松開了她的手臂。
看著他驟然充滿殺意的眸色,辛茯心中暗叫不好。作為一名心理學出身,向來以情緒穩(wěn)定著稱的自己,在這里竟一次次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
亭外很快有兩人上前,將手中抬著的一人放在亭外的草地上。
辛茯不用走出去就認出,那是編駒山那群人中的一個,雖然關系并不親厚,然而一路顛沛,自然是熟悉的。此刻他躺在草地上,了無生機。
看著她驟然煞白的面容和僵立的身影,青崖將手負在身后,耐心地等著她的反應。
她緩緩轉過身,“是我,帶著他們上的不周之山,要殺也該殺我,與他們無關?!?p> 青崖神色澹澹,“從現(xiàn)在開始,你,隨侍左右。若擅自離開半步,我會一不小心將他們都變成這個樣子。替她更衣……”
說罷,他提步向外走去。冕袍一角金色的紋路,在陽光里十分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