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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微念

第一章 北漠之境

傾微念 學(xué)川·塵予 2285 2018-06-13 13:56:57

  <深秋。漠北>

  在深秋的荒漠,朔風(fēng)四起,卷起漫天塵沙。荒蕪無際的沙漠,如火般的驕陽炙烤著大地,映照著毫無生機的暗褐色的景象。肆虐的風(fēng)沙彌漫了整個空氣,日光艱難地穿過阻礙,卻也只能反射暗淡的光線。方圓百里,沒有一絲生命的痕跡,沒有一抹綠色。遠(yuǎn)處的沙塵依舊,似乎沒有盡頭,連片綠洲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就更不要提起小橋流水人家,那些只存在于回憶里的浸染了江南煙雨的繁華帝都。

  沙漠廣袤無垠,熱浪騰騰。驟然風(fēng)起,飛沙走石,看不清前方的路。風(fēng)止時,萬籟俱寂。熾熱又讓人幾近昏厥??墒牵驮谶@樣的地方,一個蓬頭垢面的人,在漠中搖晃,用信念支撐著自己,盡管早已迷失了方向。

  經(jīng)過兩天兩夜的跋涉,眼前仍然是同樣的景象,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去,信念開始在這惡劣的環(huán)境中動搖。他知道,一旦喪失信念,就將死在這里。雖然倒在這里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現(xiàn)在還不是可以徹底放棄的時候。他明白,現(xiàn)在還不能放手,他還要去做很多事,所以他必須活著。

  渴望見到一汪泉水,一株青綠,哪怕只是海市蜃樓也好。

  殘酷和美好,不過這一片黃沙相隔。向南穿越這片沙漠,就到他的東涼了。就算和之前的一切沒有往來,那也比現(xiàn)在茍延殘喘般羞恥地活著好。

  可他的蹤跡又怎會避得了北秦的眼線?身后方風(fēng)沙漸起,他已猜到半分。兩日的逃離,終究沒有成功。

  馬蹄后揚,揚起塵埃。剛剛用生命掙脫困苦換來的自由,再一次地消失了。他不止一次地向南回眸,眺望那個方向。但那終究是一個幻想。

  歸途,成了他靈魂最深的惦念。

  北秦,一個日益壯大的國家,位于內(nèi)陸。這次好武的北秦帝拓顏親率十五萬大軍在西南邊與呼耶國作戰(zhàn),把他也一同帶了來,駐扎在沙漠邊緣。只是沒想到,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竟逃跑了多次。這讓拓顏甚是不爽。但每次,一見到他,拓顏又不忍責(zé)罵,只是好生相勸。

  這一次,負(fù)責(zé)前去抓捕的人是北秦三王爺?shù)闹睂俑睅?,想來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在茫茫沙漠中找到了他。

  他被帶入次營帳,北秦三王爺拓孛帖早已等候多時了。

  “在沙漠中呆兩天,面容竟然沒有什么大的改變,居然沒有被風(fēng)沙刮裂,還是這般的俊俏啊?!蓖刎锰麚芘种械奈耐婧颂?,如是說,“可惜你現(xiàn)在還在本王手里,可以任由本王處置;若是大汗,怕是又會放過你吧?”

  沒有反應(yīng),那人依然扭著頭不看他。

  拓孛帖冷笑著看著他:“你也不過如此嘛,接連逃跑三次,卻還是在這里,本王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墒谴蠛?,偏偏就那么喜歡你?!?p>  那人面色冷峻,始終未發(fā)一言。三年的異鄉(xiāng)生活并沒有使他白皙的臉沾染些許歲月的痕跡,或許是北秦給予的優(yōu)渥生活使然,白凈的臉龐只因這兩日的奔逃而顯得有些疲憊??赡莻郏墙Y(jié)結(jié)實實地烙在了心上。

  這個倔強的青年,傲慢地把頭轉(zhuǎn)到一邊,不去看對方的嘴臉。

  拓孛帖凝視著眼前的這個人,語調(diào)陰陽怪氣,說不出是嫉妒還是憎惡:“看來,是大汗對你太好了。這般的愛護(hù)你,你居然不領(lǐng)情??!”

  面對著那人的倔強,看到那人站在前面,想到兄長可汗對那人的寵幸,拓孛帖怒火中燒。

  “你怎么還站著?給本王跪下!”

  旁邊的隨從急乎乎地上來,兩個抓住了南宮冕的手,兩個抵住了他的腿,使他不得不向前傾。

  可是那么倔的南宮冕,寧死都不向北秦低頭的南宮冕,就是不讓膝蓋彎曲。

  南宮冕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豆大的汗珠就下來了。

  在沙漠不吃不喝兩天,身體已經(jīng)受不了了。拓孛帖以為這次可以向南宮冕示威,讓他屈服,可是沒料到,他竟還有這么大的毅力。

  膠著中,可汗的隨從進(jìn)來了。

  “三王爺,可汗聽說南宮先生回來了,要見南宮先生?!?p>  拓孛帖狠狠地瞪了臺下人一眼,終是無奈于兄長的權(quán)威。于是,極其不耐煩地?fù)]揮手,讓人帶他走了。

  望著那離去的背影,拓孛帖突然沖他說道:“東涼那邊,我北秦派出的是秋老將軍,我倒要看看,東涼還能撐到什么時候!”

  南宮冕的腳步登時停住了,晃了晃身。因是背對著,看不見他的表情。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南宮冕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不理會拓孛帖的挑釁。

  走出營帳的南宮冕,閉了閉眼。

  拓顏倒是沒說什么,只是微微有些不悅。他撫摸著南宮冕的下頷,細(xì)細(xì)端詳著這張清冷白嫩而又毫無表情的臉。三年光陰轉(zhuǎn)逝,白衣蒼狗,可這個人,依然有這驚鴻的雙眸和宛若游龍的姿容。

  軍務(wù)待整,拓顏只是看了看他,也不多說什么,便南宮冕回去休息。再多派了些人手,命人好生看管,不許他再逃脫。

  稍稍寬慰了幾句,便令他好生歇息,準(zhǔn)備班師。

  從頭至尾,那個俊秀的男子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直到轉(zhuǎn)過身離開。

  “瑾同……”拓顏突然無比惆悵地喊出了他給他起的愛稱。

  南宮冕沒有回頭,沒有理會,徑直出了營帳。

  “這好歹也是個人才,怎會落得如此下場?”站在拓顏一旁的北秦第一將軍安合隋嘆道。

  拓顏鄙夷地看了一眼安合隋,安將軍立即閉了口。

  望著南宮冕遠(yuǎn)去的模糊的背影,拓顏喃喃道:“這是一把利劍,只是……可惜了,我們還不會用啊?!?p>  嘟喃幾句,也只留下無限惆悵。

  到了夜里,整頓軍隊歸來的北秦六王爺拓答瓦一聽說南宮冕回來了,就二話不說拎了一壇酒跑過來了。見到南宮冕還好端端的樣子,也沒被可汗懲罰,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沉下來了。

  “還好嗎?”拓答瓦也只是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問。他知道,回到東涼是好友的夢想。

  沒有回話。南宮冕微微搖了搖頭,然后紅了眼眶,馬上把頭低下,不想讓這個三年來在異國他鄉(xiāng)遇見的唯一一個理解自己的朋友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愣是沒有滴下來。

  擁火而坐,拓答瓦硬是為南宮冕斟了滿滿一杯大漠里最醇濃的葡萄夜酒。這是大漠里最隆重的待客方式了。南宮冕知道。

  兩人不發(fā)一言,氣氛卻不淡,他們都有許多話,但壓在心口,不言,不讓它涌上來。

  清酒一杯又一杯,只為消愁。朋友之誼,本就無需多言,不過一個眼神,一宿相伴,縱然無聲寂靜,也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狂風(fēng)初歇,酒已半酣,兩人臉上皆泛起潮紅。

  拓答瓦凝視著這個曾經(jīng)名滿天下、才貌皆曾令無數(shù)當(dāng)?shù)勒邇A羨又垂涎的男子,想來他也是其父最愛惜的孩子,被捧在手心過,享受過眾星捧月的待遇,有著高貴的血統(tǒng),曾經(jīng)擁有無比的榮耀,曾經(jīng)是那么的奪目,而如今卻淪為一介質(zhì)奴,過著連平常百姓都不如的日子,心里受著那么大的屈辱。登時拓答瓦心下充滿悲涼,只恨自己無能為力。

  正悲傷著,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溜進(jìn)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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