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咽下去,云深悄聲答道:“不買不買,留著錢給我哥娶媳婦?!?p> 南宮冕會心一笑。
半晌過去,云深面前空空如也,南宮冕的碗里頭還大半沒有動過。
眼見身側(cè)的目光往自己碗里瞟,南宮冕把碗一推,云深也毫不客氣地扒拉了好些。
“平日里沒舍得吃嗎?”南宮冕輕聲道。
“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家的確窮,這幾個月算是很富裕了,也多虧了你身上的錢支援著?!痹粕钆吭谀蠈m冕耳邊說道。
南宮冕莫名一陣心酸。
“哎,”云深又問道,“你這個元宵……咸咸的……好好吃喲!”
“嗯?”
“你的不是芝麻餡的,你沒吃出來?!”
“這個團子咸咸的,好好吃,比芝麻的更好吃哎……”云深嘟囔著,又塞了一大口。
南宮冕笑望著,也只是一口一口小品著。不知中,水光潤濕了眼角。
還是那么熟悉的味道,最喜歡的湯團餡兒。
鮮香味全,不同于芝麻豆沙的甜糯。
兒時的記憶,年年元夕的歡盛極點,便是一份份不同餡料的元宵湯團。
最愛的蟹粉餡味。就算是有一年要做晚課沒時間與朋友赴宴,那些故交好友也會為自己留一份別具一格的蟹粉團子——盡管他們鐘愛的都是芝麻和豆沙。
那些陪著等著自己的人里面,有一個,是自己的庶出哥哥。
會在自己生病時伴左右的哥哥,會在別人欺負自己時勇敢地替自己揮舞拳頭的哥哥,會偷偷幫自己寫大字應付少師的哥哥,他還好嗎?
南宮冕在那碗久違的蟹粉團子里,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過往生澀的味道。
“向哥哥,想什么呢?再不吃,元宵可就要冷掉了!”云深嘟著嘴。她面前的碗又被橫掃,想來也是是還不夠過癮吧。
南宮冕回神,也沒說什么,把自己面前的碗全推過去。
“你吃吧?!蹦蠈m冕擠出一個微笑。
上官云深也絲毫不和你客氣,一個接一個的囫圇吞。
怕她噎著,南宮冕特意倒了杯溫水給她。
等到近兩碗的湯團下肚,云深腹部也是圓滾滾的了,努力撐著才勉強出了門。
早已吃懵了的上官云深根本沒去好奇,為什么偏偏會端上來一碗蟹粉團子,而不是兩碗芝麻團子。
南宮冕還在細細回味那句詩。唐臣,唐臣……
心中莫名觸動。
冥冥之中,暗示著他的不忘本心。
是這樣嗎?
南宮冕也只是腦海里閃過,想想而已,因為吃撐了的云深昏昏欲睡,半個人靠在他身上。
“你還好嗎,云深?”南宮冕扶著她,輕聲問道。
“我……嗝……呃……好撐啊……頭有點兒漲……”云深糊里糊涂的樣子。
顯然是吃多了,大腦反應不過來,暈暈乎乎的。
攙扶著像極了喝醉酒的云深,南宮冕吃力地往前走。
“早知道就不讓你吃那么多了。”南宮冕懊悔道。
“難得……那么好吃……嗝……”云深不斷地打著嗝。
“好好歇息,慢點走。我們回去吧?!眱蓚€人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回走。
人影不似先前多了,熱鬧也黯淡下去了。未近亥時,人煙將盡。
光束尚在,火光依舊美好,可是觀賞的人已不在。
該散的,終是會散去。
“繁華落盡,也是這般的孤寂吧?!痹粕钔蝗徽f道,“國家也是如此。繁盛逝去,還能留下什么?!”
南宮冕是頭一回聽到云深談論國事,不免有些好奇她的想法,于是故意反問道:“如今難道不是盛世嗎?”
“哼,你好歹也是富家子弟出生的吧,怎么這點見識都沒有!”云深果然是吃得多了,精神恍恍惚惚的,“虛浮盛世,看似的繁華,背后創(chuàng)傷尚未撫平,怎么會是真的繁盛呢?!”
見南宮冕沒接話,云深又自顧自忿忿不平道:“我們東涼,離那次半壁江山盡失的傷痛還不過幾年,怎么會那樣快的成為強國?!都不過是浮華罷了。浮華背后,又是多少人的傷疤!?。∧蠈m氏統(tǒng)治之下,又會有多少人赴死??。∵@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嗎???!”
很莫名的,突然提到南宮氏,然后,南宮冕內(nèi)心很奇怪的有一團火似的在燃燒。
明明已經(jīng)說好要遺忘了,下定決心擺脫一切,可是當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異樣的聲音,就是覺得不舒服。
實在是聽不得別人說南宮一點的不好。
南宮冕清醒過來也是暗自苦笑著。
笑得很苦澀,很心酸。
扶著云深,路上都沒再怎么說話。
燈火闌珊處,人潮散盡,南宮冕突然回首,遙望著一眼看不到邊的長龍花燈,像是和上官云深說話,又好似自言自語般,淡淡道:“火樹銀花,萬千絢爛,也是會散去的。希望能與一人得心廝守,在繁華深處看盡那花開花落。愿守著一輩子的財富,和那人一起,坐在人世間的過道里,覷見遠方人頭攢動,潮起潮落?!?p> 云深聽罷,微微一笑道:“只愿得一人心。”說罷,攬著南宮冕的手臂,走向來時路。
連南宮冕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不遠處的房梁上,從酒家尾隨他們一路的蒙面人,喃喃自語道:“繁華里,回首顧望,來時路,亦不過是如此。”
離開鎮(zhèn)里的路上,云深才慢慢回憶起今夜的奇遇,愈發(fā)好奇于南宮冕的猜謎,于是問道:“那字條藏身處,你是怎的知道?”
夜色里,看不清南宮冕的表情,神色模糊著,語氣也是淡淡的:“沒什么,碰巧罷了?!?p> 說得這般謙虛,惹得云深都不再好意思問下去。
路途崎嶇,兩人艱難行走,挨著一盞昏暗的燈火,互相攙扶著。
“?。?!”隨著一聲叫喊,云深腳下一滑,身子立馬矮了下去。
南宮冕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云深的柔軟的腰身。
所幸并無大礙,仔細瞧了瞧腳滑處。虛高的灌木遮擋了視野,伸出燈火照耀,那底下,竟是空蕩蕩的,旁邊就是一條小溪。
“嚇死我了……還好還好……多虧了向哥哥……”云深拍著胸脯心有余悸道,“不知道哥哥有沒有順利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