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面圣2
下朝回到寢宮里的南宮冕,就一直靜靜地躺在承天殿后閣的金絲床榻上。
這樣的情景,從那日聽得那一消息時,幾天里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了好多次。
支走身邊的所有人,連歷經(jīng)三朝的總管太監(jiān)元渚都被南宮冕請出去了,可想而知他內(nèi)心的苦楚是有多沉重。
在遇到坎的時候,南宮冕和南宮誠的態(tài)度是那么的相似。
把自己關(guān)起來,悶聲不語。
記憶的滾輪吱呀轉(zhuǎn)動,不愿意回憶的那段過去終究是在此刻的獨處時浮現(xiàn)在腦海里。如今南宮冕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段苦淚交加的時候,一個人躺在床上,閉著眼,胡思亂想著。
閉上眼,看到的,就是那個焦急不安的人在角落里,伸著的雙手在空中亂抓,可是什么都沒抓到;直到自己沖過去抱住她,她才立馬安定下來。
她什么都看不見;可她還一個人在另一個世界。
她離世后的每一天是怎樣的,南宮冕都不記得了,后來去了行宮之后,一切才慢慢好起來的。
那終究是他此生最深的傷痛。
父皇母后駕崩,東涼半壁河山被割讓,自己只身前往北秦為俘虜、受盡狼狗之辱,回來后倍受親兄弟打壓囚禁……這一些都只是讓他割裂,未使他徹底垮掉,只有那件事、那個人,于他而言,便是剜心的傷口,以至于之后和云深的訣別,都是那樣“淡漠”,沒有情感的爆發(fā),只是壓抑著,這幾個月不去想著便也不會牽念,盡管那只屬于山間的女子依然活在他的心內(nèi)。
可再怎么想,那些人,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不會再回來了。
身邊的人,有的離開,有的逝世,有的重逢,來來往往中唯一不變的,也只有自己了。
駐足于生命的街口,看清熙攘歲月。
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東涼王,到底是有多孤獨,沒人知道。而南宮冕,現(xiàn)在才真真正正明白了父親和哥哥的辛苦。你的責(zé)任就只屬于你,沒人能夠理解。
自己肩上的擔(dān)子,實在是太沉了,沉到扛不動,沉到他產(chǎn)生了要逃離的念頭??墒?,當(dāng)年的仇還未報,北郡還未收復(fù)失地,私仇國恨皆未讓北秦償還,又怎能輕言放棄?
南宮冕努力調(diào)整自己,努力繼續(xù)擔(dān)著社稷。
門外響起的剝啄聲連綿的思緒,很顯然,門外的那人并不敢打擾著南宮冕的歇息,只是象征性地試探。
深呼吸后,南宮冕披衣起身,親自打開了后閣的門。
剝門的,正是元渚。南宮冕一抬頭就是他略顯緊張的面孔。
只見在聲音來源體元渚公公的后面,立著一個著狐毛衣的青年;青年的臂彎里,躺了一個嬌小的美人。那青年面色很是鎮(zhèn)定,甚至還露出了微笑,滿臉的喜色難以抵擋,仿佛絲毫沒有“抱著人很累”的感覺。
這一幕從沒出現(xiàn)過的場景簡直令南宮冕哭笑不得。本來還有些沮喪的心情瞬間煙消云散了。
但南宮冕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欣慰。
自己情路坎坷,可妹妹好歹是幸福的。她彌補(bǔ)了自己的遺憾。
這就夠了。
聽到木門發(fā)出“吱呀”的聲音,南宮亦憬頓了頓,掙扎著要從項影生的懷里出來,卻被項影生搖頭制止了。
她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他笑而不答。
抱著南宮亦憬走進(jìn)后閣前廳,項影生才放下她。
亦憬的面頰已經(jīng)因為緊張和害羞變得通紅通紅的了;反觀項影生,倒是一臉鎮(zhèn)定。
南宮冕坐在案幾后,卻開始面無表情。
臺下倆人心里開始發(fā)慌。慢慢地低下了頭,不敢抬眼看座上之人的神色。
氣氛壓抑起來。
許久的沉默,連一直大著膽子的一品將軍,都覺得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很快。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前廳里響起“啪”的一聲,那聲音巨響無比,在外頭候著的元渚和幾個小黃門嚇得縮了一縮脖子。
那是南宮冕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發(fā)出的聲響。
“你倆,在宮里這副樣子,成何體統(tǒng)啊??。 ?p> 南宮亦憬哪里見過這副場景,從小至大,她都是被哥哥們寵在心里的,就算這幾年被南宮誠冷落了,也未曾受到一絲的責(zé)罰和責(zé)罵,就連偷偷溜出宮這樣囂張任性的事情,也只是被南宮冕提了一下,再以“年齡大了不得胡鬧,要有公主形象”的理由被管制著而已,又何有被甩過這樣的臉色看?
看來南宮冕是真的生氣了。南宮亦憬想。但并不想得很通,瑟瑟發(fā)抖中帶著少許納悶。
“你們摟抱著走在后宮,走到承天殿,走到朕的面前,你們?yōu)楹尾焕@著宮城走一遍,讓大伙兒都來看看???!”
南宮冕的厲聲,在南宮亦憬的記憶里是不曾出現(xiàn)的,他一直溫溫和和的。
“在后宮,你們?nèi)绱税响?,你們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嗎?!”
這句話雖是依舊兇狠,可在話頭里已經(jīng)嗅出了細(xì)微的變化。
“宮里的老嬤嬤和老公公年紀(jì)都不小了,一輩子只為侍奉主上,心中有對其他的向往也毫無辦法。你們?nèi)绱苏袚u地走過,你讓人家心里怎么想?!”
“人家是嫉妒還是羨慕?!你倆好歹要給人家留條活路吧?!”
此話一出,地下站著的那倆木頭,立時就開始悶笑,雙肩一抖一抖的,搖著腦袋。
“你倆這一折騰,大家伙兒都想著對食去了,誰管朕?????!”
南宮亦憬再也沒控制住,抬起頭瞪了一眼把自己逗笑的哥哥,只見南宮冕的威嚴(yán)不笑神情里,透露著些許俏皮。
那個哥哥,依然是當(dāng)年的那個哥哥,縱然歷盡風(fēng)雨而歸,骨子里的幽默依然不變。
可是這些年,他受的傷,實在是令人心疼了。
南宮亦憬想著想著,一邊笑著,眸中的淚水很不聽話地流了下來。
南宮冕走到亦憬跟前,把她摟在懷里,柔聲道:“好了好了,是我太壞了,嚇到我的寶貝妹妹了。哥哥向你認(rèn)錯啊,你可不許怪我??!”
“嗚嗚……”亦憬在他懷里撲騰。
“好好好,是我的不對。但是你怎么哭了啊……”
“我就是覺得,那些老嬤嬤老公公好可憐……”不敢說實話,于是這樣答道。
項影生在一旁笑出眼淚。
南宮冕沒好氣地盯著妹妹看。
“好了好了。你倆這樣來,是想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