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姑姑……你醒醒,姑姑……”雨中燁華跪倒在雨中天璃的尸體旁,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如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聽的人陣陣動容,又心酸不已。
“娘:這一生鳳王府欠你的,鳳騰會盡數(shù)回報在鳳凰身上,你安心上路?!兵P騰握著雨中天璃尚有余溫的手,漆黑的墨眸淚水一片,短短的兩次見面,這個女人給他的震撼一次比一次強(qiáng)烈深刻,這一生是他們鳳家虧欠她太多。
“你就這么走了…走了也好,也好,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了,走了,散了……”灰衣人自言自語、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芍藥居,此時院內(nèi)哀傷一片,倒是無人關(guān)注到他。
雨中天璃此刻的面色安詳平靜,似乎還帶著一種超然的解脫,凰舞定定的看著停止呼吸的娘親,忍不住淚如泉涌,那瘦弱僵直的背影讓這本就落花凋零的芍藥居更顯蒼涼。
“老天你何其殘忍?既然遲早要奪了她的命,又為何給我這一段時光,如今我又成了孤兒,你滿意了嗎?”凰舞輕輕合上了雨中天璃的雙眼,一個健步飛略到院中央,運起靈力仰天一聲咆哮,頓時整個奉天城的上空便只剩下一句接著一句的:滿意了嗎?滿意了嗎?這句話經(jīng)久不散,悠遠(yuǎn)回蕩。
“咔擦”一聲驚雷響徹天地,緊接而來的便是狂風(fēng)大作,陰云密布,凰舞冷笑一聲,右手一轉(zhuǎn)一把色如霜雪、寒光閃爍的寶劍便出現(xiàn)在手中,她劍指蒼穹,指天怒吼道:“你這是發(fā)怒了嗎?你有什么理由發(fā)怒?我跨越千年,久經(jīng)磨難才有了這么一個娘,你把她還給我,還給我,你這個賊老天……你還給我,賊老天,賊老天。”
雷雨接踵而至,芍藥居內(nèi)冷如幽冥地獄,電閃雷鳴之下凰舞一身血色紅衣邪魅妖嬈,如罌粟般惹人迷醉,只是眼中的殺氣和陰狠卻讓人不敢靠近,此時的她再沒有一點溫柔賢惠的模樣,已然成了一個見神殺神,不折不扣的女魔頭。
“鳳凰:別這樣,娘走了也許是一種解脫?!兵P騰狂奔過去一把摟住失態(tài)的凰舞,心中陣陣刺痛,他知道她的前世今生,知道她對親情的渴望,尤其是雨中天璃這等偉大的母愛本就是世間難求,得到后再失去的打擊沒有人承受的住。
他家鳳凰看似冷情,一顆心卻最是柔軟,這一晚經(jīng)歷了夜宴上威脅逼婚的憤怒,與自己三拜天地的欣喜,如今龍雁雪和雨中天璃又雙雙離去,這等大怒大喜大悲之后,她的心情可想而知,不過這劍指蒼穹倒也未免霸氣了些。
“鳳妖孽:我又沒娘了?!北挥晁疂餐傅幕宋枵驹诶滹L(fēng)中索索發(fā)抖,此時此刻那一絲微弱的雪蓮香就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她緊緊抱住身邊的暖陽,哭的泣不成聲,雨水混合著淚水,一張嬌俏的美人臉分外惹人垂憐。
“你還有我?!兵P騰輕捧著那張蒼白嬌弱的容顏,吻上了她光潔的額頭,此刻他無比慶幸今晚他出關(guān)了,否則讓鳳凰一個人面對此等境況,該是何等的絕望和悲涼?
“鳳妖孽:我們永遠(yuǎn)不會分開的,對不對?”凰舞淚眼朦朧中寫滿了忐忑和不安,看著那雙小心翼翼如同迷路羔羊般的眸眼,鳳騰心中除了悲痛便是憐惜,他的鳳凰本該是霸道囂張、狂妄無比的女王,這一刻這個脆弱絕望、害怕孤獨的她,他發(fā)誓這一生都不想見到,也不會再見到。
“小笨蛋,你剛才已經(jīng)嫁給了我,是我娘子,我們是夫妻怎么會分開?別再哭了,娘和張姨還等著安葬呢,你再這么哭下去大秦的百姓該遭水患了。”鳳騰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擦干了凰舞臉上的淚水,寵溺之下的傷痛一閃而逝。
“那是賊老天的原因,跟我沒關(guān)系?!被宋柩劢堑挠喙鈷咭姏鐾?nèi)擺放的兩具女尸,看著滿臉擔(dān)憂的表哥、景昊、云騷包和燕槿曦,還有一眾屬下,心中暗嘆一聲:活著的人比死了的更加重要,她不該如此頹廢,抬起手胡亂的為鳳騰抹了一把臉,平靜過后,眸眼中的瘋狂倒也散去了不少。
“還敢罵???你想讓老天發(fā)多大的火?這么大的雨還不夠嗎?”鳳騰扶起凰舞笑的滿臉無奈,不管是不是巧合,剛才的這一幕都太過詭異了些,他家鳳凰果然非同常人。
“鳳妖孽:我一定要抓住那個給娘下毒的人,將他抽筋扒皮,削成人彘,讓他永世不得超生。”凰舞雙手握拳,滿眼狠色,鳳騰心中一滯,苦澀幾乎壓制不住。
狂風(fēng)暴雨下身穿喜服的男女相互擦著臉上的雨水,那濃濃的柔情,是這個凄冷的夜晚唯一的溫暖。
中秋之夜下了整晚的雨,在眾人合力的幫助下凰舞將剛才的喜堂布置成了靈堂,想到不久前娘和張姨還在給她主持婚禮,如今卻變成了兩具尸體,心中又是一陣鈍痛。
當(dāng)晚所有見證了這一切的人,都陪著凰舞和鳳騰在芍藥居守了整夜的靈,天色漸亮,眼看著疲累不支卻依舊倔強(qiáng)的新任小娘子,鳳騰狠狠心,趁其不備點了她的睡穴。
“景昊、縹緲:謝謝你們?!睂⒒宋璞Щ乩鎴@休息,鳳騰回到芍藥居后便看見換成素衣忙前忙后的兩個同門師弟,冷然的心不由的暖了幾分,這些日子多虧了他們。
“師兄見外了,本是一家人?!本瓣还戳斯创剑壑袑憹M了釋然,云師兄說的對,舞兒那朵帶刺的野玫瑰也只有小師兄才有采摘、守護(hù)的資本,他的能力尚且不夠。
“龍家人不好相與,小心?!本瓣恢越恿擞周娊y(tǒng)領(lǐng)一職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凰舞,鳳騰看的明白卻不想阻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或許不走這一段也會遺憾。
“我游歷江湖太久,如今有機(jī)會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一番也是機(jī)遇,最不濟(jì)逃命的本事還是有的。”景昊輕狂一笑轉(zhuǎn)瞬間又變回了那個打馬風(fēng)流,不知情愁的少年英才,鳳騰會意點了點頭,沉悶的心頓時明快了不少。
午后凰舞悠悠轉(zhuǎn)醒,回想起之前發(fā)生的一幕幕不由的悲從心來,縱使早就做好了心里準(zhǔn)備,那一刻眼睜睜的看著雨中天璃在自己懷中徹底沒了呼吸,依然心痛如絞。
往事歷歷在目,有怨怒、有悔恨、有遺憾、更多的則是懷念,這些年娘親給的愛和守護(hù)含蓄內(nèi)斂,從容憂傷,也許她的音容笑貌會隨著時光流逝,遺落在歲月的塵埃之中,然那份如山似海般的母愛卻如同美酒一般,時間越久越會濃郁醇香,每每想起便會記憶猶新,溫暖如故。
仔細(xì)想來娘這一生看似悲切直至郁郁而終,收獲卻也頗豐,對家族盡孝盡忠換來了表哥嚎啕痛哭,一世姑侄情深;對鳳王一家成全之愛換來了鳳妖孽長跪守靈,宛若母子情濃;對定國將軍府、對凰家軍的傾力守護(hù)換來了萬人尊敬,無數(shù)好評;最終對龍雁雪的大度寬容、厚儀安葬也換來了生生世世的異姓姐妹之情;而對她凰舞則是全了她兩世孤苦的遺憾,給了她一段浸入靈魂的母女溫情,夠了也值了。
這一世短短三十多年,她真心愛過、哭過、成全過,也有過深愛她的男人想盡辦法陪伴在側(cè),雖然這些愛與被愛之中摻雜了太多悲痛、心酸和算計,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幸福和守護(hù)?這般想來凰舞的心中不期然間倒是釋懷了很多,也許娘親說的對:一無所有,方能盡享自由,此刻,她唯愿她的來生得償所愿,了無苦楚,和樂一生。
心里有了計較,心緒倒也平靜了許多,凰舞起床換上了丫頭們連夜趕制好的孝服,抬步出了梨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