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旅途

　　共同分享了奧莉薇婭的悲慘境地，兩個魔法師之間的氣氛又輕松了一些。卡特里娜假裝沒有看到老管家特米里克先生不贊同的眼神，頗為好奇的提問：“克羅爾先生，你的目的地是哪兒？”

　　克羅爾愣了一下，水色的眼睛仿佛被水鳥驚起漣漪的湖面。他有些詫異的反問：“你難道不是去艾爾多湖嗎？”

　　哦，對！卡特里娜簡直想拍腦門。她覺得一定是因為靈魂融合之后記憶太多，導致自己原本很清楚的大腦都模糊了。

　　在畢業(yè)典禮之前，阿娜多爾教授給自己手下的每一個水系畢業(yè)生都強調(diào)了，如果兩年之內(nèi)都不打算出海的話，那么最好畢業(yè)就去維洛林郡看湖。

　　這個湖，指的就是艾爾多湖。

　　傳說中的艾爾多湖，有鏡面一樣美麗的開闊水域，顏色是明凈的藍，點綴著纖弱而茂密的蘆葦。湖面上空間，或有白翼的水鳥悠閑的滑翔，在午后的陽光下，拖著悠揚的長鳴投進澤蘭與睡蓮中去。每逢清晨傍晚，湖面上將升起朦朧的白霧，在朝霞或晚霞的輻照下，呈現(xiàn)神秘綺麗的淡紅淺紫。入夜則有千萬繁星倒影波光粼粼，舞臺被移交給了水下的世界。無數(shù)魚兒或潛翔或漫游，鱗片的微光交織出一道道絢麗的軌跡。待月上中天，涼風漸漸，又有暗香疏影，沁人心脾。

　　這里是詩人的圣地，是藝術家的故鄉(xiāng)，也是水系魔法師的天堂。

　　創(chuàng)立伊文斯公學的九星大魔法師伊文斯先生曾經(jīng)說過：“一個優(yōu)秀的魔法師，未必是一個優(yōu)秀的藝術家，也未必是一個優(yōu)秀的文學家，更未必是一個優(yōu)秀的音樂家，但必定是一個優(yōu)秀的欣賞家。”

　　因為魔法師需要通過“欣賞”和“體驗”自然萬物，來加強自己的元素親和能力。而在同樣的場景中能夠總結出多少心得，取決于魔法師的“靈性”，也就是欣賞能力。這種能力未必人人皆有，所以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將魔法師扔進一個充滿專修元素并且特別美麗的場景中去。

　　雖然加西利亞海運發(fā)達，不少有冒險精神的水系魔法師都會選擇在海上挑戰(zhàn)一下，但出海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也有很多求穩(wěn)妥的魔法師，會選擇在投向大海的懷抱之前，先去艾爾多湖進行勝地一游。

　　長此以往，在伊文斯公學水系魔法學徒內(nèi)部，漸漸有種“不到艾爾多湖非好漢”的風氣流傳開來。

　　“哈哈，我去伊薩郡，先回一趟老家?！笨ㄌ乩锬雀尚陕?，腦子里開始搜索《加西利亞國家地理概略》上伊薩郡有沒有什么獨特的水景，“有時間的話我肯定會去看艾爾多湖的。”

　　“伊薩郡也很宜居，蘭諾河流經(jīng)那里，”克羅爾微笑著說，“也許你的窗外就有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每天有浮葉落花隨波而過，夜半有清脆的蛙鳴?！?p>　　小哥哥你可真會說話......卡特里娜笑了笑：“借你吉言，但愿如此。”

　　在魔法界內(nèi)，眾所周知的是，專長水元素、土元素和光元素的魔法師在增強元素親和力的修行上優(yōu)勢最大，因為材料信手拈來。如果窗外的確有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的話，那么對于一個有著基本審美情趣的水系魔法師而言，自己的住所就成為了一處穩(wěn)定的修煉場所。

　　正在此時，一道淺淺的影子落在了鋪著雪白臺布的桌面上，那是一個相貌姣好的年輕姑娘。她胸前圍著帶荷葉邊的白亞麻圍裙，米色斜紋棉紗長裙效果極佳的勾勒出富有青春氣息的細腰，棕色的長發(fā)盤成特別飽滿的發(fā)髻，用細小的發(fā)卡固定著潔白的女仆發(fā)箍。即使膚色有些營養(yǎng)不良而導致的泛黃，她仍然顯得溫柔又可愛。纖細柔嫩的手掌握著小推車的推手，在卡特里娜眼里特別美好。

　　卡特里娜和克羅爾分別從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懷表，彈開表蓋，看了一眼時間——還遠遠沒到午飯的時間。

　　年輕的女乘務員俯下身，用輕柔的聲音詢問道：“女士，您要紅茶，還是咖啡？”

　　卡特里娜將礙事兒的帽子從桌子上拿下來，一手撐著下巴，側著臉，以一種欣賞的眼光看著她整潔的衣著和秀麗的面孔：“咖啡，雙倍奶，雙倍糖?！?p>　　女乘務員禮貌性的微笑里多出了一點兒理解的意味，她在卡特里娜面前放下印著玫瑰花苞的茶杯和茶碟，先加入卡特里娜要求的雙倍奶和糖，再緩緩注入滾燙的咖啡，放下金屬小勺，最后再用夾子在茶碟上放下一塊拇指大小，涂著奶油和果醬的精美小點心。

　　一頓經(jīng)典的加西利亞式晨間茶點。

　　這種茶點，是加西利亞上層社會的飲食習慣之一。食利者們不需要大清早的就從溫暖的被窩里爬出來辛勤工作，自然也就無所謂早餐不早餐了。但議員們一番唇槍舌劍或法官們從律師的雄辯中掙扎出來之后，很需要糖分來安慰自己大腦和胃部。

　　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種救急性的茶點已經(jīng)隨著中產(chǎn)階級的興起普及至了一切有閑錢的人家，甚至連政府開辦的半慈善性質(zhì)初等學校也開始向?qū)W生們提供一頓課間加餐。幾乎可以預見的是，隨著生產(chǎn)力和航運技術的進一步發(fā)展，這種加餐會普及到工薪階層中間去。

　　乘務員又很快完成了對克羅爾的詢問，卡特里娜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選擇了紅茶，而且既不要加奶也不要加糖。

　　這對于加西利亞的瓷質(zhì)餐具來說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它們糟糕的質(zhì)地決定了在沒有預熱的情況下往瓷器里倒入熱水很可能是會碎掉的。貴族們喜歡先放進奶和糖，雖然他們冠冕堂皇的說這是不計較財富的表現(xiàn)，因為窮人在倒入茶水之后才吝嗇的為客人加上一點點昂貴的牛奶。但對于瓷器發(fā)展到巔峰的大吃貨國國民而言，這種掩蓋垃圾瓷器質(zhì)量問題的手段完全是一眼拆穿。

　　“我喜歡清淡一些的?！笨肆_爾以禮節(jié)性的微笑面對她的驚訝，“而且，也很少有女士選擇咖啡。”

　　所以咱們大哥別笑二哥。

　　卡特里娜完全沒有女士自覺的忽略了后半句，目光充滿垂涎的看向克羅爾盤子里的小點心：既然你喜歡清淡的，那么這塊奶油很多看上去就很甜的小點心能不能給我？

　　克羅爾從善如流的端起茶杯，微笑著將茶碟推到了卡特里娜面前。

　　“謝謝，克羅爾先生，你真是個好人。”卡特里娜高興的拉過小茶碟，拿起小點心。

　　老特米里克也端起茶杯，將點心推到了卡特里娜面前。

　　他覺得一個大地主的繼承人這樣朝陌生人討要點心——雖然不是明著討要，也實在是太丟人了。但是為了不造成更丟人的狀況，他決定不要在有外人的時候進行規(guī)勸。

　　“親愛的特米里克，你也是個好人。你的女兒一定很幸福?！?p>　　“不，小姐，我并沒有女兒?！崩瞎芗颐鏌o表情的說，并且以一種十分正派的姿勢端正的坐好，連茶杯也不再拿在手上。

　　卡特里娜不太明白自己是哪里惹管家先生不痛快了，但她不愿意在現(xiàn)在想這件事情。畢竟她現(xiàn)在擁有三倍的小甜點。

　　看她是多么的知足常樂！那些說魔法師貪婪的人都是有眼無珠。

　　三倍的小甜點給了卡特里娜一個好心情，她和克羅爾談論了一路風景、詩歌和水系魔法師的各種技巧。并且愉快的在告別時交換了地址，約定日后繼續(xù)通信交流。

　　而等到她在伊薩郡離森蘭德莊園最近的一站、小鎮(zhèn)布里莎下車的時候，又有人給了她一個大驚喜：

　　一架做工精致，頗富古韻，車門上還鑲嵌著琺瑯徽章的馬車正在站臺旁等待著，兩匹毛發(fā)光滑的褐色小馬正不太耐煩的進行原地踏步運動，一位衣著講究的年輕車夫正坐在車轅上，摘下自己的帽子向他們致意。

　　“哦......這可真是個驚喜?！笨ㄌ乩锬缺牬罅搜劬?，“我還以為我們要在布里莎住一晚上呢？”

　　特米里克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低落中恢復到了兢兢業(yè)業(yè)的完美管家狀態(tài)，他矜持而謙虛的向未來的主人展示著自己的得意：“女士們一般不在無人監(jiān)護的情況下在外過夜，雖然您是一位魔法師，但我仍然認為您有必要受到合適的愛護?！?p>　　菜鳥魔法師“吃吃”的笑著，臉色紅的像個腦子里只有晚禮服和舞會的小傻瓜。好吧，她現(xiàn)在有種自己是個嬌小姐的自覺了。雖然整天都在聽女同學們的抱怨，但偶爾嘗試一回，竟然挺有趣的？

　　“這是我的小兒子，喬治?！崩瞎芗颐鎺θ莸膶ㄌ乩锬冉榻B那個年輕的車夫，“承蒙主人的厚愛，他明年就從伊薩中級文法學院畢業(yè)了?，F(xiàn)在是假期，他正好可以客串接待小姐的車夫?！?p>　　“我想他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受人尊敬的紳士?！笨ㄌ乩锬阮H為審慎的打量著這個應該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大男孩，估量著他的駕駛技術。

　　上文法學院的......真的不會有什么起步三點頭之類的事情發(fā)生嗎？

　　不過畢竟是馬車，起步三點頭什么的，就算乘客同意，大概馬也不會同意的吧......

　　“借您的吉言，小姐?！眴讨螛泛呛堑膹能囖@上跳下來，幫助男仆把卡特里娜帶在身邊的唯一一個箱子搬上車頂。特米里克替卡特里娜打開車門，她像男人一樣直接邁步跨了上去，并且要求老管家同乘。

　　“雖然我可以預料你很想念你的兒子，但還請陪伴一下我這個外地人?！笨ㄌ乩锬榷Y貌的說，“而且車轅上也坐不下三個人，不是嗎？”

　　在汽笛的喧鬧聲中，馬車的車輪也漸漸轉(zhuǎn)動了起來。車窗外的景物慢慢向后退去，而遠處的暮色中，一處建設在平曠土地上的宏大莊園，正在等著它的繼承人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