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森蘭德莊園

　　森蘭德莊園里布里莎不算太遠(yuǎn)，但換算成馬車的車程，也是一段不短的時間。經(jīng)歷了一天蒸汽時代的特慢火車之旅，卡特里娜只想躺在柔軟的床上盡快入睡。她現(xiàn)在對于馬車的速度深惡痛絕，并且萬分想念汽車的便捷。

　　不過兢兢業(yè)業(yè)的特米里克明顯不打算放過可憐的魔法師，等到馬車遠(yuǎn)離了布里莎車站，再也聽不到人群的喧囂，可敬的老管家開始了他對未來主人的第一次規(guī)勸。

　　“請您以后絕對不要再向陌生人索要甜點了，”老人家以一種一本正經(jīng)又略帶委屈的神情說，“這會讓德列斯特家族蒙羞的?！?p>　　“凱森不是陌生人，我認(rèn)識他?！笨ㄌ乩锬纫惨槐菊?jīng)的反駁，“他不僅我的校友，而且是我朋友的表兄，還是我加入學(xué)生會時的副主席！”

　　她今天花了一下午終于想起來凱森·克羅爾這個名字是在哪里聽過了，就是她進(jìn)入學(xué)生會那年的學(xué)生會水系副主席嘛。

　　水系副主席幾乎年年是女孩子，當(dāng)時凱森的上任還有個震驚來著。她作為水系的新成員，也近距離圍觀過這位堪稱天才的前輩，不過那個時候凱森的元素外溢還沒有這么厲害，伊文斯公學(xué)的帥哥也很多，等到六年之后卡特里娜混成畢業(yè)生，早就忘了少年時代有這么一個前輩了。

　　“請您以后不要向別人索要甜點了，”特米里克堅持著說，銀灰色的眼睛透出一股獵鷹似的銳利，“您不該缺乏甜點，這會使森蘭德莊園的廚娘感到羞愧?！?p>　　可是我真的很缺乏甜點，一塊怎么夠......卡特里娜在對方的注視下瑟縮了一下，還是堅定的腹誹著。

　　至于森蘭德莊園的廚娘怎么想，她現(xiàn)在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特米里克略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語氣放緩：“您是一位淑女——”

　　“——也是一個魔法師，”卡特里娜快速的接話，“你完全可以把我當(dāng)做一位紳士——”

　　特米里克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卡特里娜自知失言，懊惱的閉上嘴。

　　作為一名成熟的紳士，比作為淑女更不能表現(xiàn)自己對小甜點的熱愛了。

　　見此情形，老管家猶如發(fā)放安慰獎一般補充道：“您不會缺乏甜點的，森蘭德莊園的廚娘會為您準(zhǔn)備好一切?！?p>　　“那可真是太好了?！笨ㄌ乩锬扔芍缘馁潎@。其實她更想問問森蘭德莊園的廚娘是誰，手藝怎么樣，但腦子里有限的那點兒上流社會家庭生活小常識讓她放棄了這個想法：她的同學(xué)、銀行家之子文森特·格萊德曾經(jīng)說過，如果主人關(guān)注廚娘的話，會讓管家太太嫉妒。然后管家太太就會和廚娘明爭暗斗，搞得主人家沒辦法好好吃飯。

　　雖然目前為止她還不知道森蘭德莊園有沒有管家太太，但是并不打算冒這個風(fēng)險。

　　“我們正在經(jīng)過森蘭德的樹林，”管家先生明智的轉(zhuǎn)移了話題。拋開本職工作而言，他并不是一個健談的人，而且他暫時也還不清楚到底該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對待這位可以當(dāng)做紳士看待的淑女。因此他決定先談?wù)撘恍┛陀^的話題，“雖然離主屋有些遠(yuǎn)，但這里的的確確是莊園的一部分。這里大多是橡樹，還有櫸樹和白樺，風(fēng)景的確優(yōu)美，但蟲子不少。通常住在莊園里的人都不來這一帶，只有牧豬人每天會到這兒來牧豬?！?p>　　牧豬？卡特里娜微微傾身，對這個話題產(chǎn)生了興趣。她還以為這個年代豬都已經(jīng)圈養(yǎng)了呢。

　　然而作為一個合格的莊園管家，特米里克絕對不會為高貴的紳士淑女講解農(nóng)活的技術(shù)問題，只要能夠引起未來主人對莊園的興趣就夠了。他程序化的笑了兩聲，繼續(xù)說：“當(dāng)然，雖然森蘭德離布里莎更近，但莊園里出產(chǎn)的可是地道的拉維尼亞火腿。為您舉辦的歡迎宴上一定少不了它?！?p>　　拉維尼亞火腿，這個卡特里娜倒是知道。這是一種名貴的火腿，由于主產(chǎn)地位于小鎮(zhèn)拉維尼亞及其周邊地區(qū)而得名。在加西利亞的地位差不多相當(dāng)于大吃貨國的云腿或者亞平寧的帕爾馬火腿，可生吃可煲湯可沙拉可配菜，面包卷里加一片都會變成豪華版。但是作為一個上寄宿學(xué)校天天吃食堂的人，她只吃過食堂版。而任何高大上的食材，只要一沾上“食堂”這個詞，似乎就立刻變得廉價了起來。

　　所以卡特里娜決定要抓住這個寶貴的機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吃一回拉維尼亞火腿。

　　“接下來是一處牧場，原來這里是莊園草坪的一部分。先生認(rèn)為莊園不需要這么多草坪，所以從這兒到那邊的橡樹墻為止都被他劃成了牧場。對了，小姐，您喜歡羊奶奶酪嗎？”

　　“不，抱歉，我從來不吃羊奶奶酪，也不喝羊奶?！?p>　　“先生也不喜歡，所以莊園的牧場上只養(yǎng)了奶牛，但是數(shù)量充足?！碧孛桌锟丝雌饋砗転檫@片豐饒的草地而感到驕傲。

　　“從這兒能看到小溪嗎？”卡特里娜饒有興味的問。

　　特米里克稍微愣了一下，馬上反應(yīng)過來：“是啊，森蘭德（Sainland）。牧場上能看到小溪，不過小溪不止這一條，整個森蘭德莊園的范圍內(nèi)一共有四條小溪呢。主屋背后就有一條，一條在這里，還有兩條分別在木莓叢和柳林?！?p>　　看來我真的要過上窗外有小溪，夜半有蛙鳴的生活了?；蛟S該申請住在窗戶在主屋背面的臥室......

　　“您也許會對葡萄園感興趣的，小姐。”見卡特里娜開始沉默，特米里克連忙引入新的話題，“雖然森蘭德最好的酒是木莓甜酒，但葡萄園里種植的都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珍稀品種。布蘭姿葡萄、綠玉葡萄、香薇云葡萄、雷諾葡萄以及烈酒葡萄?！?p>　　“是的，我很感興趣?！笨ㄌ乩锬扔X得自己幸福的想要飄了，特米里克列舉的幾種古代葡萄中，有三種都是魔法配方的材料，“可以說，我感興趣極了。我們今天會路過葡萄園嗎？”

　　“也許明天我們可以去看看葡萄園。”老管家委婉的否決了她的猜測。

　　這時，馬車穿過了一道極為稀薄的橡樹墻和其后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樹籬，從塵土飛揚的大路轉(zhuǎn)到了一條石板路上，天色漸暗，遠(yuǎn)處的樹林上空沉下了紫色的暮靄。

　　她有些好奇的回望了一眼昏黃的路口，問道：“如果沿著大路繼續(xù)走，是什么地方？”

　　“那邊是幾處農(nóng)場，不小。土地是先生的，但是由租地農(nóng)場主經(jīng)營。可以種植小麥、大豆和油菜?！崩瞎芗宜坪鹾芨吲d她能主動問這個問題，立刻打開了話匣子，變得滔滔不絕起來，“先生擁有的土地很多，這些土地分布在布里莎和拉維尼亞之間。大部分都是耕地，也有一部分是牧場和森林。如果走到那些農(nóng)場的另一邊去，能看見一處獵場。這幾年先生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否則每年春季和秋季都會進(jìn)行狩獵。獵場另一邊就是惠蒂爾家的土地了。新牧師宅就在那家人對面，先生不喜歡牧師住的離自己太近。”

　　哦？卡特里娜難掩訝異的挑挑眉。雖說奧爾頓派的牧師落寞的和加西利亞的魔法師差不多了，那點兒可憐的圣術(shù)也是治傷不治病，但普通民眾對牧師還是相當(dāng)歡迎的。如果是她的話，身為一個魔法師，將牧師遠(yuǎn)遠(yuǎn)趕開倒很合理?？墒锹芬姿埂さ铝兴固叵壬^對不可能是一個魔法師，否則她早就知道了。

　　那么他是一個科學(xué)家了？畢竟科學(xué)家也是能和魔法師爭一爭“最討厭牧師人群排行榜”榜首的。

　　然后，一個不喜歡孩子的怪老頭科學(xué)家和一個菜鳥魔法師要在一座古老的莊園里共同生活，還要加上一個堪稱“不愧是阿爾弗雷德”的老管家、可能的管家太太、手藝相當(dāng)不錯的廚娘......

　　就在卡特里娜的思維又開始向著未知的方向奪命狂奔時，特米里克盡職盡責(zé)的出聲將她的思維拉了回來。

　　“小姐，我們到了?！?p>　　眼前是一扇很有哥特式氣息的鐵藝對開大門，連接在白色磚石砌成的漂亮石墻上。門側(cè)的石柱上擺放著提燈，將道路勉強照出輪廓。兩側(cè)藍(lán)莓密植，未曾修剪過的柔韌枝條已開始被漸漸豐碩的果實墜彎。垂柳的枝條被晚風(fēng)溫柔的拂動，在霞未黯月未明的黃昏中為余暉輕歌曼舞。道路的盡頭，一座龐大卻不粗獷的建筑物浮現(xiàn)在眼前，如同蹲坐在林蔭中的巨犬，充滿生命的張力，威嚴(yán)而又溫柔。

　　車輪在場地上緩緩?fù)Ｗ?，有人打開了車門?？ㄌ乩锬热匀幌駛€男人一樣直接從車上走了下來，眼角看見一位年近四十衣著嚴(yán)謹(jǐn)?shù)呐磕樕祥W過了一絲名為懷疑的神情。

　　別懷疑，我們魔法師就是這個風(fēng)格......

　　卡特里娜覺得自己今天腹誹的次數(shù)能趕上平常兩個星期。

　　那位一看就像管家太太的女士正待發(fā)話，一個興奮而高昂的聲音異軍突起，沖破莊園的重重拱門與回廊，來到門前的臺階上：“我的侄女來了？！好了，好了，森蘭德有女主人了！這下你們誰也不能攔著我把勞頓米爾開除了！”

　　然后，一位瘦小、干枯、頭發(fā)花白，并且穿著睡衣的古怪老先生從屋子里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