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郊正直深秋,湖畔芙蓉夾岸,秋色同晴空一同倒映湖中爭奇斗艷,色彩很是豐富,偶爾幾只秋雁掠過,倒是給偌大一副鏡花印日秋風(fēng)圖送來栩栩生動。
兩道華光劃天而來,一藍一黃甚是炫目,那一道藍光是司竹空御劍而下,黃光則是鹓鶵拖著一身長尾熒熒如火。
光影漸淡,五個人影立在日下。
藍辛夷的雙腿漸漸有了知覺,只是待站立而行還需得些時日,此刻,她依舊只能借力于輪椅行走。
江都城,除了司竹空,其余四人均不陌生。所謂故地重游,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這不就是季海川抓金蟬的地方?”谷雨看著眼前景象,喃喃自道。
季海川扭頭瞅了谷雨一眼,若有所思點頭嘆了一聲“可不就是初遇的地方——若是當(dāng)時順利將金蟬交于錢掌柜,說不定就沒有后來的這些事……”所謂往事不堪回首,每每思憶總難免苦澀涌上心頭。
季海川兀自深吸了一氣,這干燥爽朗的深秋隱隱摻雜淡淡野桂花香氣,忽然方才沁心裂肺的酸澀,便被甜蜜蜜的花香給掩了去。
季海川沉目片刻后,兀地揚起臉咧著嘴嘻笑道“……一千金變一萬金,不到最后誰又能猜到,說不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
“季-小-川,你是何時都不忘討點蠅頭小利,能別提那一萬金嗎?你看我這樣猴年馬月才還得上你,再者說了,你捅我一刀,讓我差點一命嗚呼,我沒計較你便好自為之得了”谷雨白了季海川一眼,下巴微揚,雖是怒聲卻未帶怒色。
“你現(xiàn)在好手好腳豈有不還之理,我又沒逼著你現(xiàn)在還,今年還不上,沒關(guān)系,那就明年還,明年還不上,也沒關(guān)系,那就后年還,總之,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讓你好好籌備一番”季海川未正眼看向谷雨,只顧沉著面一心拍著掉在身上的枯葉。
“看樣子,直到我命歸黃土你才誓罷甘休?”谷雨臉色暈出淡淡怒紅,連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
“誒,這主意不錯,當(dāng)真孺子可教!這樣算來,你似乎真的是欠了我一輩子……”季海川插著雙手,滿臉堆滿了得意之色。
“一輩子?你——”谷雨指著季海川,既羞又怒,眼見旁邊三人投來驚異的目光,谷雨心下一緊趕緊扭過頭去。
“……”
“……”
“……我們還是進城吧”司竹空一語劃破了尷尬,眾人應(yīng)聲,乖乖跟在司竹空身后循步入了城,一路朝添香閣而去。
……
城內(nèi)添香閣好不熱鬧,雙層八角樓被圍得水泄不通。
“聽說這新來的紫鳶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子又溫柔如水,不動時靜如潑墨,行時卻動如柳絮,說起話來那是蜂蜜裹糖甜死人哩”五人面前一個秀才打扮的男子,繪聲繪色,說得眼珠子都要掉落出來。
“誰說不是呢,今天就看有沒有福氣抱得美人歸了”旁邊一位中年男子擦嘴揩油一般抹著滿嘴的胡渣子。
秀才橫了他一眼“不要臉,分明已經(jīng)有了家室,還在這瞎湊什么熱鬧,沒見告示上說明須未婚男子嗎?”。
中年男子吊眼將他一看,很是不屑回道“有家室又怎么了?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苦守著半分稀田錯過一畝良地”。
秀才怒了,抬著空蕩蕩的袖子責(zé)聲斥道“呸—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無才無德賊眉鼠眼的模樣,怎么配得上紫鳶姑娘”。
“無才無德怎么了,賊眉鼠眼又怎么了,只要老子有錢,即使我就是一頭豬,我也是想要誰就是誰,想誰睡我身邊就誰睡我身邊。跟著我這樣的不好,跟著你那樣尖嘴猴腮的就好?看你瘦的跟啥似得,飯都吃不飽,還成天想著天仙一般的美人,簡直笑掉大牙,如果我是你啊,都羞得慌……”中年男子故意抬高聲音朝人群嚷,眾人聞聲人哈哈捧腹大笑,對著秀才指指點點,很是譏諷。
五人默默相互一視,沉了聲,沒有言語。
突然,方才還雀雀之語的嘰嘰喳喳,兀地像洪水開閘一般轟響起來,圍觀之人樂此不疲的使勁拍著掌,仰著腦袋往樓上起哄。
五人循聲朝添香閣二樓看去,只見門扇輕啟,兩名丫鬟小步而出,一手提著花籃,一手向下撒著花瓣。
一個上了年紀,卻依舊花枝招展的女人,涂著濃妝,眉飛色舞的跟在后面,她的笑聲好不張揚,毫無避諱羞澀之意。明眼人一眼便看出她是這添香閣的老鴇,但此人并非林四娘。
緊跟其后的,是一位紫色羅裙的女子,她身段纖長,衣緞飄飛,一瀑長發(fā)散在香肩,頭上的金簪明晃晃耀眼,精致的步搖隨著碎步輕輕擺動。
她手捏錦絹半遮鼻唇,兀地杏眼一挑,紅唇淺笑,便引得樓下男人尖叫不已。
“安靜安靜——”老鴇點點手向樓下示意,她休閑的搖著羽扇,不慌不忙的待嘈雜的人群靜下來,直到靜如無人,她才紅唇一開,道“我們紫鳶出身名門,琴棋書畫是無所不通,只因家鄉(xiāng)大旱,家道中落,這才賣身青樓”老鴇剛講到此處,人群又是一片嘩然,許是感慨其身世凄涼,亦或是起哄湊熱鬧,交頭接耳潮聲涌動。
老鴇不慌不緊搖著扇,笑瞇瞇的看著樓下人群,待人聲再次退去,方又才道“即是如此,紫鳶在這添香閣也是賣藝不賣身,潔身自好——”
老鴇夸著身旁的年輕女子,不時使眼看向她,她手絹半遮面,羞羞答答的樣子讓人尤憐。
老鴇看著自是喜從心來,美的心里翻著蜜“紫鳶深知青樓女子無名無節(jié),便日日跪求于我向我討個自由,我吧——是個憐香惜玉之人,見她眼淚婆娑豈能不動惻隱之心,我本欲還她自由,可也害怕她遇人不淑,于是,便替她做了這個主,讓她拋繡球招親”老鴇話音剛落,樓下的人群便又是一片掌聲。
老鴇自是心里得意,嘴角咧至耳根的她也因得意而變得溝壑糊面。
“誒誒誒——我話可已經(jīng)說在前面了,必須是未有家室的男子,只要品正貌好都可以前來接球,那些有婦之夫或是歪瓜裂棗就不要來搶了!”
“搶到球的,只要我們紫鳶點點頭,紫鳶就歸你了。但,若是我們紫鳶瞧不上或是條件不符合的,即使搶到球也不作數(shù),不但沒有獎勵,反倒還得倒給我們十兩銀子,以作占用他人良機的懲罰”老鴇話畢,樓下便三三兩兩議論開去。
眼見情勢轉(zhuǎn)變,老鴇有些慌了,她趕緊尖了嗓門壓著眾聲道“都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可別不舍得那十兩銀子,想想這樣一個大美人,這十兩銀子又算個啥,凡事都是要冒冒險的,特別是好事不是嗎?”樓下的人群聞老鴇這一言,也紛紛有所感的點點頭。
眼見人群情緒平復(fù),老鴇給紫衣女子使了個眼色。
識得眼色的女子,巧目一點,伸出白纖細手,指作蘭花,輕輕從丫鬟的托盤上取下繡球。
樓下人頭攢動,她未得及細看,便二話不說將繡球拋了出去。
繡球在人群中跳動,你爭我奪好不扣人心弦,兩個回合下來,得繡球者兩人,先前的秀才和一位屠夫,但奈何紫衣女子偏偏搖頭,最后兩位只得交出十兩罰銀垂頭喪氣離開了。
第三個回合,繡球已被拋出,人們的瘋狂并未減半分,你爭我奪,你拍我趕,沒有半分謙讓之意,半柱香的功夫過去,繡球得主依舊懸未定。
突然,繡球一個觸不及防,便直直飛向站在一旁的司竹空。就在司竹空被砸中的千鈞一發(fā)之際,他忽然劃拳為指,以指代劍,朝繡球一劃,頓時,繡球被劈成兩半崩裂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