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他走近,焦急打量,“你沒事吧?”
我慢慢地站起來,看著面前模糊的仿佛永遠(yuǎn)也無法看清的臉,驀地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就像一直冒著濃煙的火星突然遇到了烈風(fēng),轟然一下著了起來!
我竄上前去一個用力將他推了出去,然后什么都不說,把房間里所有能拿的東西向他砸去!
蕭明南怔怔站在原地不躲不閃,任我隨便砸,水果、手機(jī)、手包嘩啦啦砸到他身上再彈回地面。
“蕭明南!這就是你想要的?這就是你堅(jiān)持不懈地想要的?原來你他媽一直最想要的不是給我足夠多最夠狠的侮辱,而是我的命!”
“鶯鶯,你,是這么想我的?”
他濃眉緊蹙,一副受了打擊而對我倍感失望的樣子!
“難道不是嗎?”我嘶吼一聲,抓起一把椅子高高地舉了起來。
憤怒的風(fēng)暴讓我不可自抑,如果這一椅子砸下去,今天這醫(yī)院的病床上又得多一個人躺下去??墒俏夜懿涣四敲炊嗔耍上氯ビ帜苋绾?,因?yàn)樗目裢运?,已?jīng)有兩個人血肉模糊,多躺他一個不多。
蕭明南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他面色微白,微微露出的胡茬將那白襯的更白,那緊閉的眼瞼下眼珠一動不動,仿佛放空了一切思緒就等著我砸,像是一個懺悔的罪人在等待懲罰,又像是失望之極,對面前一切不屑一顧!
“砰!”
椅子砸下,甚至伴隨著木頭劈裂的聲音!
蕭明南睜開眼睛,看到砸在地上的椅子,蹙眉,他凝視著我,眸中黑沉如海。
最后一刻,我將椅子砸在了地上,連雞都沒有殺過,又怎么能用椅子去砸人?
怒火猶自在胸腔里燃燒著蔓延著,猩紅了眼,模糊了臉,灼的五臟六腑似要炸裂!
他默不作聲,卻緩緩抬手撫上我的胳膊,我猛然抓起他的胳膊,一口透過那一向工整的西裝咬了下去,用力的咬了下去!
那迫近眼睫的西裝散發(fā)著屬于他的熱度和氣息,那團(tuán)深藍(lán)色越來越模糊,漸漸轉(zhuǎn)變?yōu)閹е哪{(lán)!
我們初遇如雨,那般的趣烈!
我們相處如涓,那般的柔緩!
我們結(jié)局如火,那般的熾烈,燒了我自己也燒了我身邊的人!
透過那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快速倒行的越野車。
恨!
無邊無際的恨!
怨!
無窮無盡的怨!
都是這個可惡的人,都是這個狂妄的人,都是這個自私的人……
浩瀚無垠的血和火在眼前翻涌翻涌,那濃重且粘稠的紅,天幕一般慢慢壓下來,直到我不堪其重,倒了下去!
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紅色的夢,夢中大黑滿是血的臉和羅維祥在空中飛轉(zhuǎn)的身體反反復(fù)復(fù)的閃現(xiàn),又仿佛有無數(shù)輛車變出無比猙獰的面孔咆哮著向我襲來,我被撞入一片血海,拼命掙扎,一回頭看到身后蕭明南猙獰著面孔正在將我拖入更深處!
“??!”我驚出了一身汗,坐了起來。
“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熟悉的聲音低沉沙啞。
順著那聲音望去,我看到夢中那猙獰的面孔離我那樣近,驀地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東西撞擊大腦,大腦似乎轟然炸開,我抓起枕頭朝他砸去,“蕭明南,你滾!滾!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不要再見到你!”
蕭明南接了枕頭抱在懷里,無聲地嘆了口氣,“鶯鶯,或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怎么這么確定并非要怪罪于我呢?”
我怔了一下,但是隨后又想,光天化日之下誰能這么大的手筆連續(xù)兩次出手要置我于死地?在我所能牽涉到的所有人里,只有董家,而董家對我出手的唯一原因只能是我與蕭明南走的太近。他們不舍得對自己的女婿出手,還不舍得對我這個捏死了都找不到苦主的人下手嗎?
我嗤笑一聲,“蕭明南,你覺得我是白癡嗎?”
“鶯鶯!”他把枕頭丟在床上,然后在旁邊椅子上坐了,“這兩個多月來,你好像一直對我很有敵意?!?p> “是。”
“為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p> 他哂笑,“我不清楚呢。”
我氣憤地說:“蕭明南你慣會裝,你明明都要結(jié)婚了,還不放我走,不就是等著我被董家弄死嗎?”
“那又能怎么樣?”他一臉無賴的樣子。
“你……無恥!”我氣得差點(diǎn)說不出話來。
他壓了腿,舒服地坐著,“我沒有綁著你,你可以隨時離開。既然你不離開,那么你就要承擔(dān)所有留下來的后果!這個后果,當(dāng)然包括今天你所遭遇的,或者以后還有比這更嚴(yán)重的?!?p> “……”我握了握拳,他要這么說,我實(shí)在無話可說。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聲音卻是更加的邪肆,“夜鶯,看看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羅維祥垮,你要瘋,包括把你自己賣給我;羅維祥傷,你又要瘋,包括暴力攻擊我!你著實(shí)把我當(dāng)做冤大頭了!而于我來說,其實(shí)你也只是我的寵物而已,我心情好也就愿意寵著你,直到寵的你忘了自己是誰,可以對我要求東要求西,喝五吆六。不過……寵物嘛,不就是用來寵的嗎?”
他眼神滿是嘲弄,我卻不能再說一個字。
默默的攥緊拳頭,突然覺得他看我的目光是那樣的輕蔑,如蝕肉刮骨讓人無法承受,我滑進(jìn)被窩,蒙了臉!
滿腔的憤怒委屈!只是不知道恨誰,不知道委屈給誰看……
身側(cè)的床陷下去了一截,我知道那個人在我身旁坐下了。
“這是干什么?”低沉暗啞的聲音慣性地帶著戲謔和嘲諷。
我蒙著被子一動不動,只想永遠(yuǎn)把自己鎖在這個安靜漆黑沒有任何人目光的狹小空間里。
眼前突然大亮,被子被拉開了。
“哭了?”他的聲音依然低低的,“說了兩句實(shí)話就受不了了?”
他伸手撫干我的眼角,我別過頭去不看他。
“委屈?”
“……”
“我還是那句話,你可以離開的?!?p> “……”
“不走嗎?”他傾身過來,覆在我的臉上,吐我一臉熱氣,“舍不得我?”
我淡漠地看著他,像看著一個說情話的魔鬼。
“哦,一定是舍不得,我記得你好像一直都想嫁給我,那么你是愛上我了?”
“……”
“既然愛上我了,那么親親摟摟抱抱,不介意吧?”
我瞪了他一眼,想拉起被子把自己再蒙起來,卻是無論如何也拉不動。
他的臉在我面前無限放大,我抹開臉,他的吻落在我臉上,竟然是那樣的輕,那樣的軟,如春風(fēng)拂過弱柳,如夏雨掠過草尖,如秋荷滴落清露,如冬雪輕覆大地,讓堅(jiān)冷的心不由得一圈一圈的蕩漾開去,讓緊繃的頭腦不由得慢慢放松并忘卻自我,忘卻剛剛還發(fā)生在眼前的爭吵、憤怒、嘶吼!
擁著熟悉的溫度,嗅著熟悉的氣息,感受著那胸膛的炙熱和闊大,就像又觸及了曾經(jīng)的妄想!而妄想早已經(jīng)破碎,傷口早已經(jīng)結(jié)巴,一顆心也早已經(jīng)堅(jiān)冷如石。
此時此刻,卻,沉浸迷惘!
去他的傷口!去他的憤怒痛恨與嘶吼!
春風(fēng)和暖,夏雨熱烈,秋荷馥郁,冬雪妙曼,我在虛渺的世界里擁著妄想蹁躚,忘卻歸程!
……
熟悉的氣息突然淡去,那漆黑的眸子光華閃爍,隔著一層霧氣我看到了另一層霧氣。
“鶯鶯!”他的聲音更加的低啞,“你,自由了!”
我擎著一汪的迷惘模糊地看著他,仿似還不能回到這個真實(shí)的世界。
熟悉的氣息再次靠近,帶著熱度的唇再次從我唇瓣上軟軟擦過。
“保重!”
熟悉的氣息又遠(yuǎn),連同那輪廓一并消失!我微擎著的手抓了一把冰涼的空氣!
這個世界又變得模糊,滾熱的液體滑下眼角,是失落,是激動,是不舍,是興奮?
我慢慢拉起被子,又一次把自己掩藏在狹小黑暗的空間里,好的壞的甜的苦的美好的落寞的……讓我一并用這一次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