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在江湖上晃悠的日子徹底讓龔三小姐憎厭上了一種動物。
誒,你猜是什么?
雞。
此話怎講?還得從之前在“君臨客?!弊龉さ臅r候說起。
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客?;镉嫞弶m塵每天清晨都必須面臨一個極為嚴峻的問題,那就是:在雞打鳴兒時得準時起床干活。或許這對于其余店小二來講已是再輕而易舉不過的??闪听徣〗氵@兒,便不是件容易事情。
甚至說,簡直是令她頭痛無比的大麻煩!
從年幼時起,她便養(yǎng)成了個雷打不動的習慣——懶覺睡到自然醒。即便是龔老爺子拎著鳳翎刀來床邊恐嚇,也起不了分毫作用。索性,也就由著被他嬌寵慣的小女兒把這壞習慣延續(xù)并發(fā)揚光大。
可龔塵塵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那練就多年的“躺懶覺”功夫居然能敗給了畜生——會打鳴的雞!
要知道,在“君臨客?!鄙瞎さ哪嵌螘r日,若是晚起的話,等待自己的只會有倆結(jié)果:一是,走狗屎運撞見那日胖掌柜正好也睡懶覺,便屁事兒沒有;二是,被愛發(fā)牢騷的胖掌柜逮個正著,雖不面臨克扣工錢之災,但一整天的清靜日子也就沒有了。
一般情況下呢,等待她的都會是第二種可能。
與性格爽朗直率的龔塵塵而言,被那滿身橫肉猶似圓球兒般的胖老板追著念叨一天的感覺,完全比死還難受。
并且難受得多。
于是乎,她每天都得拼了老命似的來完成該項有關(guān)“早起”痛苦規(guī)矩。為的就是不給與胖老板絲毫“念經(jīng)”的機會。
所以,龔塵塵龔三小姐最終一本正經(jīng)地將所有罪名皆扣到了那種名叫“雞”的動物身上。
此時,當她路過熙熙攘攘人潮擁擠的菜市場發(fā)現(xiàn)有一籠子雞時,竟忍不住多瞪了兩眼。然而瞪它們的眼神,卻像極了在怒視一個人。
誰?
嘿,唐無意唄。
“咯噠、咯噠——”
兩只大蘆花雞毫無懼色地沖她叫喚道。
“啊呸,臭混蛋,無恥下流?!睋荛_被風拂到臉頰上的亂發(fā),手懶洋洋環(huán)在胸前,對著倆家禽低聲叨罵著。
唉,或許你想對了。三小姐還真把這兩只畜生看作了人。
什么人?
那還用問,當然是一男一女。
至于那男的嘛,無疑是倒霉催的唐大公子。
龔塵塵猛地一跺腳,留下句冷哼,沿著大街前方走去。原本清麗好看的模樣因為那一臉的復雜神情而變得有些奇怪。眉頭聳到了一塊兒,嘴角斜撇著。水靈的眸子扔給蹲街邊的那只大黃狗一個白眼兒。
很明顯,她仍在為幾個時辰前自己所見那活色生香的一幕而感到憤惱難耐。這會兒的心情簡直堪比被人用一爐子冒著煙的枯柴灰灌入鼻。不,應該還要更糟。雖然她也說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確被刺激到了。
被唐無意與慕霜在一起的畫面給刺激到。
不知不覺中,已走到大街路口。環(huán)顧四周想瞧瞧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卻在手觸及腰畔時陡然記起自己身上沒銀子!
正當為此苦惱萬分之時,一個大力的擁抱從身后襲來,緊緊將她箍住。隨即是熟悉的聲音竄入耳。
“塵塵!我總算找到你了塵塵……云書,快過來,塵塵在這里!”
龔三小姐怔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霎那間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
片刻后,疑惑地開口,“哥?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把爹的胡子都快給氣歪了,我還不趕緊來把你給找回去?”
“哎呀,你的意思是……龐硯你這傻蛋趕緊給我撒手!”她轉(zhuǎn)臉瞋了眼身后人,并一邊企圖掙著那突如其來的擁抱。但對方雙臂竟越發(fā)用勁,根本掰不開。悠悠然地搖了下腦袋,冷靜下來,慢條斯理道:“你若再不放手,我發(fā)誓從今往后見你都繞道走。”
這招果真管用。
雖然龐硯果斷松開了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卻還是像小孩一樣牽住龔塵塵的衣袖。似是生怕這個女子又忽然從自己眼前消失掉。
“你的意思是要奉老混蛋的命把我給逮回去?”
“不是爹讓我來的,是我自己太想念妹妹你,所以想早些‘帶’你回去?!闭f著,俊朗的面孔上展露出溫和笑意,“多日沒見,咱們兄妹倆可得仔細聊聊?!?p> 話中有話,帶著些許責備之意。聰明的龔三小姐又怎會聽不出。
在打一個哈欠后撓了下腦勺,她故作不知,對身前的龔云書擺出一副討巧的笑顏,“哥,你這話說得我怎么有點……有點不自在??!”
“成親當日讓丫鬟替嫁,自個兒溜之大吉,那才叫自在?”云書公子的臉色乍然一變,頓時嚴肅起來,“你可知道……”
“哎呀我都快餓扁了,要說教換個時候行不?”女子截斷他所言,手揉了下快“咕?!苯械亩亲?。
“塵塵你知不知道眉……”
“云書!”龐硯立馬開口奪過話,用手肘撞了撞對方,“讓塵塵先吃東西,她餓了!”
白衣男子瞧著面前的小妹,無奈地長嘆一口氣,示意妥協(xié)。龐硯便一把拽著黃衣姑娘跑入巷口的一家粥鋪,龔云書抱著劍隨后跟進。
至于方才打算告知塵塵有關(guān)“眉蝶死訊”的事情,又被自己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兩碗香菇雞粥與半籠蒸餃下肚后,龔三小姐滿意地打了個嗝。
在她剛才吃東西的過程中,坐側(cè)邊的龐硯安靜地將目光聚在她身上。片刻不離。哪怕迎來的是對方不耐煩的幾次怒瞪,亦不介意。他異??⌒愫每吹哪橗嬌现皇菕熘鴾\淡的笑,眼神內(nèi)包含專注與關(guān)切。仿佛是因智力缺陷導致不善表達的緣故,他對眼前女子所懷的所有摯深情感全由神情傳達出,絲毫不遺漏。
“吃飽了?”云書公子微抬眼,望向桌對面的龔塵塵。
“差不多?!?p> “那是不是該跟我回去了?”
“好像……”她深吸一口氣,不情愿地輕點下腦袋,“是的。”
“那就走。”
龔云書把飯錢擱桌上,率先邁出鋪攤。待龔塵塵站起身后,龐硯將籠屜里僅剩的一個蒸餃夾起放入嘴,憨笑著離開桌。兩人剛跨出粥鋪沒走兩步,龔三小姐則一臉難受樣地躬下腰去,雙手緊捂腹部。
“哎喲!疼!”
“怎么了?”兩個男子異口同聲問。
先抬起一只手來擺了擺,隨即悶聲憋出一句話來,“估計是吃太多……肚子脹疼得慌!”
“叫你別吃那么快,非不信?!痹茣幼咧了韨?cè),扶她臂。
“塵塵你沒事吧?帶你去那邊的醫(yī)館瞧瞧好不好?”
龐硯立即蹲下身去,緊張不安注視著此刻半彎著腰的黃衫姑娘。
“不用、不用……”說著努力站直身,退兩步抓住一名正從鋪內(nèi)出來的伙計忙問,“小兄弟,你們這兒哪有……”大庭廣眾要說出那倆字來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一時語塞,“哪有……”
小二哥見她吞吞吐吐地,有些尷尬地撓了下耳朵,“姑娘,你究竟是想問什么???”
“她是想問你哪有茅房?!饼嫵幒翢o顧忌地補充道。
傻子總是比較心直口快。
龔三小姐扭頭先瞥了他一眼,隨即又立馬沖那伙計一個勁兒點首,“對、對!就是那個!”
“哦……在這條小巷子后面呢?!?p> “方便帶我去下嗎?”
“行啊?!?p> 臨去前,不忘扔給留在原地的龔云書及龐硯一句“拉肚子會比較慢一些,你們得等著我啊。”
兩個身影沒入小巷的陰影中。
快要到茅廁前,龔塵塵低聲開口,“小兄弟,請問那堵墻后面是哪里?”
對方順著身邊女子所指方向瞧過去,回話,“能繞去城郊外的一條小道。姑娘你問來做什么?”
“沒什么,就好奇隨口問問?!?p> “哦?!毙』镉嫴⑽床煊X不對勁,繼續(xù)順著說下去,“以前那后面是老城墻的,但因這幾年刮風下雨過多,損毀坍圮了。官府的人說派筑匠來修葺,卻也遲不見行動。唉,現(xiàn)在后邊兒那條野道上估計都長滿荒草了……”
“原來是這樣。”龔塵塵意味深長地頷首,“謝了小兄弟,你忙去吧。”
打發(fā)伙計離開后,她臉上的難受之色于瞬間內(nèi)消失得一干二凈,身子也能站得筆直。精神十足地抖了抖衣袖,兩手撐腰,嘴角勾出一彎狡黠笑意。
丁點兒不具備肚子痛的人該有的樣子。
因為啊,她本就不痛。
滿肚子怪招的龔三小姐兩步踱至方才自己所指的那堵墻邊,運氣輕巧躍身,便從著茅房小院中消失。
一個人如廁的時間不該太長。
可這龔三小姐進去將近半柱香的時間了,居然還未出來。
由于等得時間過久,龔云書意識到不對勁。索性穿進巷子,對著緊閉的茅廁門敲了敲。無人應。再使勁一推,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
又一次被自己小妹給耍了。
龔云書苦笑,沖候在巷外的龐硯叮囑完“在原地別走”后,迅速騰身掠出墻追去。
你猜能攆的上不?
嘖,當然不可能攆得上!要明白,她龔塵塵龔三小姐耍鬼把戲的功夫可是一流,既算定了自己二哥在發(fā)現(xiàn)被她擺一道會即刻沿著小道追去郊外,于是她偏反其道而行之。先繞回城頭呆到天黑,再溜出去。
果不其然,云書公子在尋了一段路后以為妹妹已跑遠,則無可奈何地返回原地。
嘿,豈料讓他煩惱的事情竟接踵而至。
為啥?
因為原本愣在原地的龐硯也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