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戌時時,大宣的燈宴才正式開始。
皇帝領(lǐng)著文武百官,佇立于百丈城樓之上,城樓下是寬若丈余的護城河,河上有燈火緲緲。
再遠(yuǎn)些,掛滿燈籠的四道長街如同游龍,蜿蜒而去。其間,人流如海,喧嘩聲不絕于耳。
皇帝站在城樓之上,俯瞰萬里山河,這和以前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真正收伏趙國那一年,領(lǐng)著皇后一起在城樓上站了一晚上。
那時,這是他倆的江山,是得償所愿,而如今,江山猶在,人卻已經(jīng)香消玉殞。
崔福去太醫(yī)院的路上,恰好與大殿下相遇,二人便也一同到了城樓之上。
皇帝回轉(zhuǎn)過身,一雙眼睛很快恢復(fù)了平日里的威嚴(yán)冷然,半點不有風(fēng)月流逝的色彩,“皇子妃如何?”
大殿下畢恭畢敬道:“只是額頭劃了一道,靜養(yǎng)就是?!?p> 皇帝點了點頭,“那你今日早些回去?!?p> 一旁隨侍的江美人從雪白的披風(fēng)里探出頭來,纖纖玉指一動,立即有人捧上來一盞河燈。
那河燈做的雅致,用的不是尋常的宣紙,而是薄如蟬翼的粉色絹帛,小巧別致,宛如十八瓣睡蓮,中心鏤空,層疊錯放了九只蠟燭。
“皇子妃今日為救我受傷,無緣參加今日的燈會,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這盞河燈是宮里的宮女們?yōu)槲易龅?,說是恭祝我和陛下的情誼千秋永駐。今日,就送給大殿下和皇子妃吧,愿你們長長久久?!?p> 大殿下看向那九只紅燭,垂目道:“既然是娘娘的愛物,我們怎敢領(lǐng)受。娘娘貴為美人,做兒臣的救人,實屬理所應(yīng)當(dāng)?!?p> 江美人將小巧下巴一揚,柔弱無骨的靠在皇帝的臂彎里,后面的群臣則紛紛低頭或是掉開目光。
那時,我舅舅還當(dāng)著首輔,對這些風(fēng)月遠(yuǎn)遠(yuǎn)不如金錢看的重,所以目光全在那盞簇新的燈籠上。
江美人拽著父皇的袖子道:“陛下別看大殿下嘴上說什么,皇子妃救我是做兒臣們的本分,當(dāng)時皇子妃倒下時,他可是第一個沖出去,那個臉色白的呀嚇?biāo)廊?。就連走的時候,連禮都行的敷衍。話說,掖梅亭到太醫(yī)院的路少說也要個把時辰吧,殿下竟也不肯把妃子給了旁人?”
大殿下定了一定,深黑的眼睛突然無措的動了動。
那句話虛無縹緲的跳躍出來。
我和他們一樣嗎?
“大殿下將皇子妃看的這樣重,陛下,你瞧,一提皇子妃表情都不一樣了。”
皇上抬手在她頭上敲了敲,像是教訓(xùn)不懂事的孩子,“別打趣他們了,早些放他回去,也還讓他們團圓?!?p> 江美人淺笑:“是是是,今日德妃不在,我替后宮擇了些禮物,一會兒一并讓人給皇子妃送去?!?p> 趙禪抬頭,果然不見德妃娘娘。往年的時候,皇帝帶領(lǐng)百官在城樓上放燈,一向是德妃娘娘作陪。
今晚,德妃娘娘竟連面也沒有露出。他想起,下人回稟他,是一個太監(jiān)失手將鉤子掉了出去,皇子妃為救江美人挨上了,皇帝已經(jīng)將犯事的人處死。
他只是疑惑,皇上素來對后宮的人多疑,這件事涉及到幾位妃子,很可能是爭寵的手段,皇上卻審也沒審,就處死了人。
而細(xì)想,唯一的解釋是,皇帝知道這個人是誰,處死了太監(jiān),保全那個幕后之人。
德妃受冷落,是不是也就是說她就是這鉤子事件的主使,皇上雖然保全她,卻也對皇子妃受傷耿耿于懷。
趙禪揣著這么個疑問,回到了幽王府。
夜晚,滿月亮如銀盤,撒了遍地光輝。
相思閣遠(yuǎn)遠(yuǎn)的立在遠(yuǎn)處,他站了站,詢問一個下人,“皇子妃怎么樣了?”
那小丫鬟手上托著一個木托盤,里面瓶瓶罐罐不好,全是外敷的傷藥。
她摸不準(zhǔn)大殿下知道里面那位的病后,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好如實回稟道:“傷口疼的厲害,娘娘又在外面吹了一天風(fēng),現(xiàn)在人燒著,睡著了。”